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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节
    赵翊道:“他可随军?”
    程琬道:“随军”又一挥袖子行礼道:“臣这便就去见他。”
    “去吧”赵翊拄着下颌道,又叫住了程琬,道:“等等”随手捡起盘子的一个橘子扔给程琬。
    程琬一把接了住,笑道:“谢主公”然后边走边扒开吃了。
    第五十八章
    “要我去查司马家?”杨敬翻身从马上跳下来, 不可思议的指着自己的鼻子, 道:“我吗?”
    程琬笑而不语。
    杨敬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连日行军来不及整理, 已经冒出了青色的胡茬,他说:“可是我与司马家素无往来。”
    程琬开口笑道:“司马家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弋三,主公急需知道他到底是个人。”他说着拍了拍杨敬的肩膀道:“对于杨主簿来说, 这可是个难得的好机会。太尉大人不仅会对杨太傅既往不咎, 还会赐你杨家丹书铁券, 无论来日发生了什么, 都可以保你杨家性命无虞。”
    这对于杨敬来说显然是极具诱惑力的条件, 杨敬一行礼,道:“杨敬知道了,自会完成太尉大人使命的。”
    “辛苦了”程琬轻轻拍掉他肩膀上的灰, 行了一礼离开了。
    “弋三,江东。”杨敬喃喃自语,忽然脑中灵光一现,笑意涌上唇角, 道:“她一定知道这事情。”
    就在这时, 他的背后忽然传来了浑厚的声音:“杨主簿”
    杨敬回头见是赵胜, 笑道:“赵将军。”
    赵胜手按在佩剑上,因为太阳灼热而眯着眼睛,脸上也流淌着汗水,渗透到铠甲中间, 黏糊糊的,他道:“杨主簿,到时辰了,该行军了。”
    杨敬于是踩着马镫上马,道:“多谢赵将军提点。”
    ……
    太阳西沉的时候,军队停下扎营,邓节打开火折子点油灯,夜里确实变冷了许多,加上这营帐并不保暖,夜里风硬,只会更冷。
    轻儿于是将大貉子皮铺上了,又从箱子里取出了小暖炉放在了被褥里。
    “夫人,杨主簿求见。”外面把守的士兵禀报。
    杨敬
    邓节心中顿生疑云,放下了火折子,道:“让他进来。”
    帘子被撩开,一个年轻人进了来,也不抬头看她,先是行了大礼,然后才道:“夫人。”
    邓节说:“你找我?”瞄了一眼轻儿,轻儿便识趣的退下了。
    杨敬笑说:“是的”
    “找我做什么?”邓节坐在案几前,她面前的案几上摆着一个三足小铜鼎,里面装着几块烤羊肉,轻儿方才已经拿小刀分成了块,放在了漆木盘子里,还有两张烙饼和一小碟肉酱,都还未动呢。
    杨敬一瞧,笑道:“当误夫人用晚膳了。”
    邓节说:“不碍事,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杨敬站在她面前,又行了一遍礼,道:“属下此来是向夫人询问一个人的。”
    “什么人?”邓节问。
    “弋三”杨敬说,一双眼睛盯着她。
    邓节并不觉得意外,她拿起筷子反复夹起盘子中的一块烤肉,许久,道:“杨主簿为何来问我。”
    她没有问弋三是谁,这说明她并没有回避这个问题。
    杨敬说:“臣猜的”又道:“他很快就要有所行动了,或许不等大军到邺城。”他故意使诈,有意的诓骗她。
    邓节一笑,放下了筷子,目视着他,道:“杨主簿来问我,倒不如去问您的父亲”
    杨敬的目光骤然一变,心中巨浪滔天,如雷轰顶,道:“你说什么!”
    邓节说:“杨主簿不曾想过吗?太尉府中戒备森严,到底是何人能够将我劫持出府,又为何会将我交给您的父亲。”看着震惊的杨敬,邓节笑说:“或许答案就在杨主簿身边,杨主簿不去问,反倒来问我,我又如何知道呢?”
    杨敬垂着眼帘,他早就有此疑问,难道他的父亲勾结的就是弋三,所以赵翊才会说事成以后赐他丹书铁券,免他家一死。
    赵翊他一早就知道吗?
    所以给他机会将功赎罪?
    杨敬顿时觉得脊背冷汗涔涔,眼珠子动了动,一行礼道:“臣知道了,臣先告辞了。”说着迫不及待的转身撩帘子离开了。
    杨敬直奔赵翊营帐而去,路上遇到了程琬,程琬刚想要和他打招呼,他却已经急步走过去了,根本没看程琬一眼。
    程琬疑惑的放下了抬起来打招呼的手。
    “属下想要连夜回颖都。”杨敬道。
    赵翊正在擦拭佩剑,油灯上摇曳的火光将他的身影拉得斜长而又婆娑,擦过了剑,赵翊收入鞘中,转身道:“去吧”
    杨敬一怔,他没有想到,没有想到赵翊竟然什么也没有问,也没有阻挠,便就同意他回颖都去了。
    他几乎不敢相信,怔怔地看着他。
    赵翊笑道:“用则不疑,疑则不用,杨主簿想做什么尽管去做。”说着将袖中的牌子丢给他。
    杨敬接过代表太尉的令牌,顿时觉得胸中一股热浪,直冲眼睛,感激的五体投地,道:“臣速去速回,定会查清真相,为太尉大人分忧解难。”
    赵翊笑笑,没有说什么,目送着杨敬转身离去。
    同时,程琬也掀帘子进来了,他道:“主公准许他回颖都了?”
    赵翊坐在案几旁,士兵们摆上肉和饼,赵翊说:“准了。”
    程琬忧虑道:“主公不怕他叛变吗?这个人并非君子。”
    赵翊割下来一块肉,道:“有的时候小人比君子要更可信,小人图利,而我可以给他利,而君子贪义。”
    程琬道:“希望他可以从太傅口中审出来吧。”
    “哦,对了”程琬从怀里掏出一张锦缎来,交给赵翊道:“这是卢源给属下的,花费了将近一年的功夫,他终于拟好了这条新政,连夜的就命人送了过来呈给主公看。”
    赵翊随意的在帕子上擦了擦,将手上的油抹掉了,展开来看,他看得极快,一目十行,却尽览于心。
    程琬说:“有了这条新政,安稳了世族,就可以着手剪裁宋家了,颖都的汉室也会渐渐地衰落。”
    “不错”赵翊看完了,折了两下,交给程琬道:“送去给陈玄他们,让他们速速准备拟好奏疏,待我得了邺城,凯旋而归,一并呈奏天子。”
    程琬接了过来,蓦地,叹息一声,十分惋惜,道:“可惜了宋尚书,还有宋扬,明明可以功成身退,颐养天年,却偏偏要选择汉室与主公对立,说到底了,他还是宋夫人的父亲,皇后的外祖父。”
    “退下吧”赵翊淡淡地道,目光却是冷的。
    传闻程琬多少也听过,他很难辨别真假,也向来不在意事情的真相,如今他只觉得那传闻兴许是真的,不过说到底了,同他也没有什么关系,遂行了一礼,悄然退下了。
    ……
    夜里,轻儿服侍邓节睡下,被褥里铺着貉子皮,还放了暖炉,被哄得热乎乎的,不得不承认轻儿作为奴婢是很称职的,比邓节以前身边所有的奴婢都要细心麻利。
    一会儿的功夫,邓节就睡着了。
    另一个营帐里,赵翊也睡着了,只是他做了噩梦,很多年他都没有做过噩梦了。
    他梦见宋绾披头散发的匍匐在他脚下,扯着他的衣角,质问他为何要杀自己的父亲,她的模样是模糊的,只有一双眼睛,布满血丝,充满了怨恨。
    她说她恨死他了,她说他就是个畜生,是他奸淫了她,害得她颜面尽失,只得自杀。她还恨他将她九岁的女儿嫁给了长她十六岁的天子,如今他还要杀她的父亲和族人。
    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愣愣地现在原地,听着她诉说对自己的怨恨,他没有什么可以辩解的,如果这些真的都是她的真心话。
    他感觉到异常的痛苦和恐惧。
    可是渐渐的,她的脸就变了,变得模糊狰狞,声音嘶哑像是老妪:“你这个杀人魔”
    “你这个畜生也不如的东西!”
    “你就应该下地狱,让你的父亲好好看看你。”
    “你快点去死吧,你死了老鼠蟑螂都会恶心你,不会啃你的尸身。”
    “当时你父亲就不该收留你,就应该将你这个来路不明的杂种和你那个荡妇一样的亲娘都杀了。”
    “没有人会喜欢你这个杂碎,没有人会爱你!”
    “你和你的荡妇娘亲一样,都留着比腐烂的尸体还要恶臭的血,你们就该通通去死!”
    “下贱的杂种!”
    赵翊从梦中赫然惊醒,额头上都是密密的汗珠,“不是”他的眼睛前所未有的透露出了恐惧,“不是”他喃喃自语,痛苦的褶皱眉头,落下的几缕碎发黏在了脸颊上,他似乎是在否定什么,不停的喃喃自语。
    他的脑中似乎还不断盘桓着那声音
    “没有人会喜欢你这个杂碎”
    “你这个来路不明的杂种!”
    “你和你的荡妇娘亲一样,都留着比腐烂的尸体还要恶臭的血。”
    “下贱的杂种”
    “你们就该通通去死!”
    他踉跄的从床榻上起来,一把将营帐的帘子扯了下来,秋夜的冷风猛的灌了进来,似乎是长着血盆大口的野兽,一口就能将他吞噬掉。
    冷,太冷了,他穿着单薄的里裳,只觉得这夜风凉的如刀,一寸寸将他的肌肤都割开了。
    门外的把守士兵听见了动静,立刻上前,道:“大人怎么了?”
    “大人,发生了什么什么事?”
    “大人,您的衣衫太单薄了!”
    赵翊却似没有听到一般,将他们统统推开,踉跄的走了出去。
    ……
    邓节已经睡着了,恍惚间有人进来了,撩开了帘子,上了床榻。
    她被惊醒了,却听背后的人道:“是我”声音喑哑。
    “夫君”她略有些惊讶,不知他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他为何在夜里突然独自过来。
    黑夜里,她的手不小心触碰到了他的手,是冰的,她连忙说:“怎么这么冷。”她握起他的手,摸了过去,发现他的身上都是冷冰冰的,只着了一件薄薄的里裳,她说:“夫君是穿这身来的!”她道:“太胡闹了,夫君是三军统帅,怎么能不珍惜自己的身体。”她轻声责备,然后将他的手放进了自己温暖的怀内,又将暖炉放在了他们之间,轻轻环抱住了他,她这是在给他暖身体,她怕了他感风寒。
    她的身体温暖而又柔软,她身上淡淡的香味让他感到格外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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