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这比赛两年一届,下一次时陈荏已经高中毕业,不能再拍抢答器了。
但是他们商量让陈荏留下手模,就竖在奖杯旁边,上面刻一行字,“拍我神功大成”之类的。
陈荏回到学校,又被自己班上的同学夹道欢迎一回,张磊磊等人硬要把他抛起来欢呼,林雁行没能拦住。
林公子急得嚷嚷:“别动他!我这他妈都要给他备救心丸了你们还抛?……还抛?!给我停!!”
张磊磊喊:“要不咱们全班来搞个人浪吧?去过摇滚乐现场没?陈荏站到讲台上跳水,咱们带他浪会儿?”
“浪你爸爸!放他下来!”
……
第二天升旗仪式,校长例行讲话,点名表扬高二1班陈荏同学,也不说他在口试环节其实一题没轮到答,就说他某某杯化学竞赛中做出了突出贡献,值得大书特书!
对另外三位的表扬倒是一带而过,因为那仨向来很优秀,校长念他们的名字都念烦了。
这下陈荏真出名了,全校几十个班的学生蜂拥来看他,发现这小孩还……挺好看的。
陈荏比起高一时长开了,身高一米七二,虽然还是瘦条身材巴掌小脸,但整个人看上去疏朗挺拔许多。
此外他确实长得好,过去老低着头没人注意,现在才被发觉才子和佳人两样占全了。
关键他还没优等生常有的那种装逼范儿,拿了个金奖回来依旧溜墙根走路,远远喊他一声,他还脸红。
于是他收到了人生中第一封情书——或者是约架信——因为写得相当词不达意,他研究半天都不明白在说啥。
内容如下:
同学你好,我全程观看了某某杯化学竞赛,你的雄姿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
古人说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在你的激励下,我决定认真面对学习的挑战,攀登人生的高峰,永不言弃!
当我足够强大时,就会向你挑战,请你一定要接受!
我要抛弃心中的累赘,与你越过道德的边界!
请问可以加个扣扣好友吗?我的扣扣号码是:xxxxxxx,记得来我的空间踩一踩哦!
……
“……”陈荏将信拿给林雁行看,被两把扯得粉碎。
“干嘛呢?”陈荏埋怨,“好歹给我留个纪念。”
林雁行怒道:“留个屁的纪念,名字都写错了,你叫陈茬吗?丫就这水平还想追人?!”
陈荏说:“至少让我看看署名,以后可以还个礼什么的。”
林雁行于是把信从废纸篓里掏出来,摊在桌上铺平,只见末尾写着“一个仰慕你的热力少年”。
“少年他大爷!”林雁行咆哮,“我来加他扣扣号,约出来打死!”
他还真加了,对方不敢通过,拒绝无数回。
大概过了一礼拜化学竞赛的余波才消,此时也进入了月考周,人人都只紧张自己,陈荏上下课时总算不被人盯着,舒服多了。
又一个周日,他在管清华家写题,见老师的电脑上扣扣开着,想起那位仰慕他的茬架少年,便好奇地想加一下。结果登录之后一个对话框跳出来,却是别人加他。
他的扣号只有林雁行、郁明等少数几个人知道,平时根本没机会聊天,冷清得很,谁会找来?
他看对方网名——焱焱,完全没头绪。
他正对着电脑屏幕发愣,管老师从身后靠近,帮他点击了同意按钮:“犹豫什么呢?这孩子我也加了。”
“你?”陈荏惊问。
管老师说:“这是林雁行的初中同学夏炎炎,那天看化学竞赛时和我们坐在一起,虽然不是十一中的,但她为了你把巴掌都拍红了。”
哦,她!
陈荏想起来了,高一刚开学时林雁行过生日,他和夏炎炎还在一起吃过饭呢,对方是个健康可爱的女孩儿。
管老师说:“她为了要你的扣扣号,跟林雁行磨了半天,林大公子死都不肯给,最后还是郁明给的。”
陈荏心里好笑,暗骂林雁行那小心眼的货,到现在还怕他泡他女同学。
管老师说:“总之加上她聊聊呗,这小姑娘挺单纯友好的,就是成绩不咋样,这两天我给她做了几套题,从没超过五十分,再不努力的话估计考大学悬了。”
陈荏添加夏炎炎,对方在线,十秒钟内就发来消息:陈荏!
陈荏:在。
夏炎炎:你真棒!化学竞赛第一!
陈荏:集体第一,我没出力。
夏炎炎:不要谦虚,要不是你那三位都抢不到答题的机会。当时我们在下面都紧张坏了,手里都攥着一把汗,林雁行差点儿把前座靠背椅抠出一个洞来!
陈荏:哈哈,有事吗?
夏炎炎:有啊,我同学想认识你。
夏炎炎:其实你俩见过,那次林雁行过生日时她也一起吃饭的,她的姓氏挺少见的,你就叫她小雅吧。
陈荏:不用啊,谢谢了。
夏炎炎:为什么?
陈荏:算了吧……
夏炎炎:你俩都是怪人,她说想认识你,我说没问题我来介绍,结果她又扭扭捏捏反悔了。
夏炎炎:到了你这边,好嘛,直接拒绝!
夏炎炎:我都不知道你俩是为啥啊?
陈荏叹了口气,心想傻丫头,你不懂,那位叫小雅的对我压根儿没兴趣,当初想通过你接近林雁行没成功,现在又想曲线救国利用我,你牵什么线搭什么桥呢?
夏炎炎:呸,我不要理你了!
陈荏也觉得自己过分了,都是朋友,差不多得了,何必较真呢?
于是发去两句话道歉,夏炎炎果真不回复,再单纯友好的孩子也有脾气。
陈荏叹了口气,管老师问:“怎么了?”
“我把她惹毛了。”
管老师便端着养生茶杯说:“你小子眼见着都十七八了,还不会哄女孩儿开心,很想走我的老路吗?”
陈荏便颇感兴趣地问:“管老师,我这几个月都没关心,您对象有着落了吗?”
管老师也长叹一口气。
最近相亲机会很多,都是小徐总硬塞来的,但是小徐总那人吧,擅长吸引放得开、玩得野、特别飒的女郎,和管老师这种理科男完全谈不到一块儿去,历次相亲都没超过半小时,还是人家女郎给小徐总面子。
其实管老师把头洗了,眼镜摘了,皱巴巴的老头夹克衫换了也是帅哥,奈何他不高兴。
“但我还有希望。”管老师说,“我的良人必定在t大等着我呢!”
陈荏笑道:“您梦得真美。”
他一边刷题一边和管老师瞎聊,根本没想到扣扣上的那几句话就是他这辈子和夏炎炎的最后一次对话。
谁都想不到夏炎炎那样健康的身体里居然藏着一枚巨大的动脉瘤。
动脉瘤并非肿瘤,而是动脉血管壁上的薄弱点,因为抵挡不住血液的压力而往外膨出,看上去就像一颗小瘤子。
这大概是能在动脉上发生的最凶险的病症,就好像车胎爆炸之前总是先会出现鼓包。
夏炎炎的动脉瘤在颅内,是天生的。
她常年练习健美操,又为了省级比赛而加大训练量,于是在一个冬季寒冷的清晨,一次准备活动不充分的剧烈连续腾跃后,她倒下再也没能起来。
那天是休息日,她独自呆在学校舞蹈教室,事故发生后三个小时才被老师发现,由此错过了最佳抢救时机。而后她因脑出血在icu躺了五天,最终不治。
陈荏不知道这一切,他和夏炎炎还谈不上交情,没人告诉他,他得到消息是因为那天半夜林雁行突然给他打了个电话。
他的习惯是每晚宿舍熄灯时就关机,那天没关,或许早有预感。林雁行电话进来的的时间是凌晨一点半,放在平时他得破口大骂“喝多了吧?”,那天没骂。
“……嗯?”他从睡梦中被吵醒,还带着浓浓的鼻音。
林雁行沉默。
“怎么了?”
林雁行的声音又远又浮,好像隔着几千公里:“……陈荏……”
“啊?在。”
林雁行说:“夏炎炎她……”
陈荏心里突地一跳,以为自己拒绝夏炎炎保媒拉纤事儿被告到了林雁行那儿,赶紧解释:“别怨她,怨我,我不会好好说话,我……”
“夏炎炎过去了。”林雁行说。
陈荏掀开被子坐起,隐约觉得有些不妙:“……过去了是什么意思?”
林雁行的声音好冷:“没了,不在了,回去了。”
在某些方言里,“回去了”是死亡的委婉表达,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一切生命都是暂寄于人间。
手机从陈荏手中落下,掉在棉被上,他愣了十多秒才重新抓起,林雁行依然缄默地等在另一头。
“为什么?”他问。
“……生病。”林雁行说。
“你在哪儿?”陈荏问。
“……我在哪儿呢?”林雁行呓语一般,“好像在临湖公园。”
林雁行家就位于临湖公园内,只不过是特地圈出来的别墅区,寻常游湖或者逛公园的市民进不去。临湖公园则是开放式公园,到了夏天,长椅上经常睡着过夜的流浪汉。
“等着,我来找你。”陈荏说。
“怎么来?”林雁行昏昏沉沉地问。
还能怎么?翻窗爬墙,绕过宿管和学校门卫呗。
“你别管,”陈荏说,“我来了。”
他迅速起身披衣穿鞋,抓起桌上郁明的自行车钥匙,又放回去:郁明的车停在校内,现在这个时间想出校门必须从操场那边的断栏杆爬出去,自行车走不了。
他决定跑去临湖公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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