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灵既不想老死后宫,更不愿束手待毙,所以她必须有所取舍。
这个世上她唯一能够信任的只有娘家,可单凭现在的袁家,在朝堂比不过陆相有权有势,在外兵权又都旁落,偏偏得势的又都是站陆云烟那边的人,她想力挽狂澜连自己都觉得有些可笑。
然而笑归笑,不到盖棺定论时,她是不会放弃的,大不了就走上原本的老路,反正她都死过两回,已经轻车熟路没什么好怕的了。
…………
“娘娘,奴婢果真没猜错,那个陆修宜借着她妹妹的手打破了御赐的东西,正在那儿哭哭啼啼呢!”明秀说得有些不屑,她瞥了眼烟霞殿的方向,又补充道,“那些伺候的宫人都瞧见是她自己打碎的,您说她这样不是自打脸么?”
舒灵点了点头,她每日都会听到类似的话,今日陆修宜被沈修容推了,明日沈修容又被陈美人给坑了,每日的茶余饭后都不重样。
她想了想说:“那是因为她不懂。”
“是啊,姐妹相争,不过是便宜了外人。”明秀附和道。
舒灵微微勾起嘴角,眨了眨眼说:“的确,她要是分得清妹妹和外人,就不会犯下今日这般的错。”倘若陆飞烟知道自己真正的妹妹早已魂飞魄散,现在的不过是占了正主躯壳的孤魂野鬼,会不会后悔没有一开始就狠下心来直接弄死?
见明秀欲言又止,舒灵瞥了她一眼,手一抬示意她尽管说。
“娘娘听了可莫要生气。”明秀说着端上了一盏茶,待舒灵喝过一口,方才继续说道,“皇上说,是娘娘没有好好管教她们,才让她们如此没有规矩。”
“是么?”舒灵心里叹气,皇帝的女人她敢管么,现在看来皇帝已经迫不及待希望她入局了。
她眉目一转,笑着说道,“既如此,你传本宫的话下去,自明日开始,后宫妃嫔从才人以上,每日卯初到宫门外候着,务必将皇家的规矩礼仪烂熟于心,方不负皇恩浩荡。”
明秀抿了抿嘴,迟疑道:“娘娘,这卯初?”
皇帝通常卯正才起,这个时间也就是现代的六点,舒灵让妃嫔们卯初在她宫门外等候,意味着伺候的宫人需要在更早的时候将人叫醒,即便换衣梳洗只用一刻钟,从最远的猗兰殿到皇后的凤华宫,少说也要半个时辰,起码得寅时一过就起身,否则就会迟到。
舒灵眉眼一抬,故作不解地说:“是太迟了么?可本宫卯初才起,再早就得让她们等着了。”
一听这话明秀立刻附和道:“娘娘所言甚是,奴婢会立刻通传下去。”
舒灵点点头,手中慢条斯理地撇着茶中的浮沫,心思却早已转到了别处。
她这样拐着弯报复,不知皇帝会不会察觉,一旦知晓了怕是秋后算账时又多了一笔。缺少倚仗的她本就势弱,偏偏对方是可以生杀予夺的皇帝,那她该不该兵行险着呢?
“娘娘,娘娘——”
明秀一连几声叫醒了陷入沉思的舒灵,紧接着又道,“奴婢还有一事禀报,靖王殿下请旨班师回朝,皇上让娘娘将靖王府翻新一下,好迎接殿下归来。”
“靖王?”舒灵眉头微蹙,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
明秀应声说是,又将太监传来的话重复了一遍,大意就是皇帝不想亏待了这位亲弟弟,想要把最好的给他。
听到这话,舒灵不由笑了,心道:靖王觉得最好的,不就是他这位皇兄的心上人么,皇帝这么体恤弟弟,为何不将人一并赏了?
“皇上还有其他吩咐么,譬如替殿下物色一位靖王妃?”
明秀听了面露难色道:“娘娘有所不知,靖王他……如今京中闺秀怕是没人敢嫁他的。”
“哦,这又是为何?”
明秀挥挥手让其他人退去一旁,这才说起一早得来的消息:“京中传得沸沸扬扬,说靖王大败蛮夷后,先是下令屠城三日,接着又将俘虏全部坑杀,眼见血流成河,连山川都变了色。”
“唔,是有点嗜杀了。”舒灵说着又摇了摇头,“蛮夷年年来犯,这些年杀我们子民只多不少,让他们死点人也不算什么。”
“娘娘这话道理不假,可……”
舒灵不甚在意地摆摆手:“你听过就算了。至于皇上吩咐之事,你去从我的私库里挑一些显眼的给负责的太监送去,至于具体怎么做,他们伺候靖王那么久,理应更清楚。”
“是,奴婢这就去。”
明秀一走,舒灵让宫人都退了下去,她现在需要好好想一想,接下来到底要怎么做。
靖王是个最大的变数,她要是能利用好,就能很好地打击皇帝,但同时那个性情暴戾的家伙也是陆云烟的死忠,一颗心全都系在了那位“与尔同销万古愁”的佳人身上,一旦弄巧成拙,她说不定会死得更惨!
第8章 不做深宫女配
靖王得胜归来,皇帝在庆功宴之外又设了家宴,后宫妃嫔们悉数到场。
酒过三巡,皇帝见自己的弟弟对伶人的歌舞不感兴趣,便开口提议让妃嫔们献上才艺助兴。
那些心思玲珑的见有了讨好皇帝的机会,一个个使出浑身解数想要让皇帝多看几眼,可皇帝的眼神不是在靖王慕容燿身上,就是不动声色地看向陆云烟,全然没有在意她们的琴曲歌舞。
舒灵听着这些充满柔情蜜意的琴啊曲的,有点昏昏欲睡,她端起一杯酒想要醒醒神,不想刚上场的陆云烟开口一句话,让她差点被喝下的酒给呛到,好在有宽大的衣袖遮掩,谁也没有发觉。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将一首李白的《将进酒》抑扬顿挫地念完,陆云烟微微欠身行过一礼,便开口自谦道,“妾身才疏学浅,让诸位见笑了。”
皇帝看起来很满意,笑着颔首道:“听着有股豪气干云之意,甚好,甚好!”
“皇上谬赞了。”陆云烟欠身行了一礼,在转身时正好同皇帝下首的慕容燿目光相触,她嫣然一笑,随后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慕容燿一直看着陆云烟,直到皇帝咳嗽一声,他才开口问道:“这就是那位名满京城的陆家才女么?”
此言一出,皇帝只是愣了愣,大概没想到自己的弟弟是这样一个反应,而同为陆家女的陆飞烟已经垂下头掩住了目中的恨意,倒是陆云烟全程淡然地保持着微笑。
舒灵不小心打了个酒嗝,随即引得皇帝看向了她。
“皇后想说什么?”
“唔。”舒灵拿开掩口的帕子,不动声色地说,“妾身只是在想,这岑夫子和丹丘生听着有些陌生,不知是何许人也?”
皇帝听了不甚在意地“哦”了一声,倒是陆云烟随即起身说道:“回娘娘的话,岑夫子和丹丘生只是妾身借用的人名,无需在意的。”
“这样啊。”舒灵一脸无知的点了点头,事实上她真的不记得这两人是谁。见陆云烟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她继续说道,“本宫还以为是陆才人的知己好友呢!”
这话说出来,一众妃嫔面面相觑,就是皇帝也有些变了脸色,因为光听那首诗,确实是有那么一层意思在。
就在这时,一直冷眼旁观的慕容燿突然开口说:“那皇嫂呢,琴棋书画要表演哪个?”
舒灵抬眼看去,比起他兄长,小她一岁的慕容燿就如他名字般耀眼,此刻他好整以暇地坐在矮桌前,一手执着酒杯,一手支着下颚,狭长的凤目里透着理所当然的随意。
她微微一笑看向了皇帝,哪知皇帝也配合着慕容燿说:“阿燿难得开口,皇后不如随了他的意,只管挑拿手的就好。”
舒灵心里有些气,这兄弟俩是合着让她难堪,想给陆云烟出气么?她哪里会作诗,难不成也和陆云烟一样“借用”?
她婉言推拒道:“皇上,妾身不精琴棋书画,倒是刀枪剑戟都会一些,骑马射猎也行,只是现下不好做这些,您看?”
“皇嫂太过自谦了,您是天下女子表率,哪能像您说的,什么都不会呢!”慕容燿说得一本正经,似乎是非要舒灵拿点“本事”出来。
舒灵没想到陆云烟的魅力那么大,不过见个面就能让慕容燿着急为她出头,或许她的计划又得改一改了。她按下心里的怒气,微微笑道:“靖王这么说,本宫也就献丑了。”说完她就吩咐了准备笔墨。
待太监宫女将东西拿来,舒灵很快将刚刚想到的一首诗默写了下来。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慕容燿一边念一边看舒灵,等到念完后,他诧异地问道,“这是皇嫂自己写的?”
舒灵但笑不语。这时陆云烟已经不着痕迹地看了过来,见她没有否认,目光中流露出一丝讽刺还有几许深思。
舒灵面不改色地说道:“本宫字陋,配不上这诗,让靖王见笑了。”
“哦,这不是皇嫂所作?”靖王眉角一抬,似乎有些意外。
皇帝露出狐疑之色,开口问道:“那皇后是从哪里得来的?”
“这个啊,妾身小时候翻兄长的书本时无意间看到的,当时觉得挺有意思便记下了,所幸今日也算应景。”舒灵说着看向慕容燿,“靖王殿下不会见怪吧?”
“皇嫂一片心意,臣弟收下了。”靖王说着将纸张收起,竟是直接塞入了胸前衣襟里,看得舒灵眼皮直跳。
皇帝倒是不以为然,当即又命人取来纸笔,自己豪兴大发做了一首诗,歌颂了这一次的征战,随后又将其赐给了慕容燿。
不久宴席散去,众人各回各家。
舒灵刚要沐浴洗去一身酒气,就见明秀快步走了进来。
“慌慌张张做什么呢?”
“娘娘。”明秀俯首低声道,“皇上翻了陆才人的牌子,却是让太监将人送去了养心殿。”
翻牌子没什么奇怪,让人送去养心殿却是非同一般,那是龙床,一般人看来不是谁都能睡的。
舒灵面上惊讶,心里却不以为然,皇帝忍了那么久终于要开荤了,也是不容易得很!
明秀以为她生气,忙自责道:“都是奴婢多嘴,娘娘你可千万别动气,不值当的。”
“唔,你先出去吧,本宫要静一静。”舒灵有什么可气的,人家郎情妾意滚做堆是迟早的事,只不过比原先的时间早了一点点。
唉,谁知道皇帝也是爱秀的呢!
…………
舒灵洗过澡就准备睡了,今天一不小心喝多了几杯,这会后劲上来,她有些晕晕乎乎的了。
宫人们很快退到了门外,舒灵打了个呵欠正要上床,突然间一股大力将她一拉,她猛地栽到了床上。随即一个身影覆在了她的身上,力道之大害得她不由闷哼了一声。
酒意上头,她的反应比平时慢了许多,加上纱帐被人拉了下来,她连眼前是谁都看不清。
“放开我,你……呃,是谁!”质问声伴着小小的酒嗝,显得毫无气势,事实上舒灵脑子里也糊了,她只知道现在不妥,非常不妥,却不晓得要怎么阻止。
上方的人身形高大,一看就是男人,他一手抓住舒灵挥舞的双手,一手撑在她的耳侧,吐出的呼吸正好喷在她的脸上,带来一股同样的酒气。
“你到底是谁?”舒灵眯起眼睛想要看清来人,却只是徒劳,身上的重压让她非常不适,可双手没了自由,她一时想不起要怎么办,甚至于都忘了此刻的情形有多么危险。
一声轻笑带着浓浓的讽刺传入舒灵耳中,可惜她依旧没能听出是谁。
那人在她颈间嗅了嗅,湿漉漉的触感带来一阵令人发麻的战栗,舒灵瞬间清醒了几分,她抬了抬膝盖想要给予致命一击,哪知对方似乎知晓了她的用意,小腿一压就将威胁化于无形。
“是皇帝派你来的?”舒灵低声质问,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对方能够轻易出入皇宫,除了皇帝的人她想不出还有谁和她过不去,又不是要亡国了,随便一个宵小都敢往皇宫凑。
那人似乎僵了僵,舒灵觉得自己猜对了,心里瞬间怒不可遏,是不是等一会就会有人过来“捉奸”,到时候她什么辩白都不用,白绫鸩酒就是下场!
眼见那人没有停下的意思,舒灵怒斥道:“你就不怕我喊人?”
然而回应她的是胸前粗粝的大手,她脑中一轰,嘴唇直接咬出了血,只恨没能多出一只手来,好将面前的人碎尸万段。
这个时候对方已经不再满足于此,舒灵只感觉身上一凉,原本洗完澡后她贪图舒适只穿了一件纱衣,这会却后悔了。
紧接着对方开始给自己宽衣解带,但中途遇到点麻烦,衣带缠了一个死结,他只好松了握住舒灵的手去解,而舒灵也趁机将手放到了枕边。
舒灵脑中开始快速盘算,论力气男女相差太大,她不能轻举妄动,否则就真的完了。突然间她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内心开始做起天人交战——
现如今她一没有皇帝的宠爱,二没有足够的权柄,光凭袁家那点背景,想要报复皇帝根本是痴人说梦;但如果她怀了龙嗣就不一样了,母凭子贵,皇家向来立嫡立长,就算皇帝不喜欢,她也可以慢慢再筹谋,总比现在毫无凭仗的好。可是那样就得委屈求全,为了一个皇帝值得吗?
舒灵咬了咬牙决定认了,皇宫里能见到的男人除了太医就是侍卫,这些人既不合适也不可信,还不如现在委屈一下,等下就把人处理了。
就在她愣神的当口,对方已经解开衣带褪下了衣物,她只感觉身下一凉,那人再一次压了上来。
感觉到对方的蓄势待发,舒灵忽地后悔了,一种恶心加厌恶的感觉让她下意识地抽出了放在枕下的匕首,几乎是用尽全力地刺向了那人的后心。
然而,不知是她动作太大惊动了对方,还是人家早有防备,就在匕首刺下的一瞬间,那人往旁边侧了侧,匕首只插到了他的肩膀。
舒灵心口一窒,暗叹: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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