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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男男女女的哄笑声在山道回荡,汤执回头看了一眼,还看见有人拿着手机对着他们拍。
    汤执背着徐可渝,一声不吭地往上走,走了一小段,觉得徐可渝在发抖,就很轻地对徐可渝说:“别怕。”
    他不清楚自己背着徐可渝走了多久。看见洋房的时候,他的双腿和肩膀都很酸痛,眼前黑影重重。
    管家在门口站得笔挺,见两人出现,立刻向她们小跑而来。
    说不清是怎么回事,看见房子的刹那,汤执突然有一种安心的感觉,而徐可渝搂紧他的手也松弛下来。
    就好像他和徐可渝都是战时在屋外玩闹、遇见空袭的孩童。
    回到由徐可渝的哥哥统辖的领空,他们就安全了。
    汤执想徐升可能很漠然,但也可靠,而他的无视和轻蔑,至少都不真正伤人。
    傍晚,徐升回来了。
    他难得回家用餐,餐桌上的菜微妙地变了口味。
    餐后,汤执要陪徐可渝出门去试纱。他们的婚期订得仓促,来不及从头开始定做婚纱,便预订了今晚去婚纱馆试成品,再按她的尺寸加急定做。
    换上甜点时,徐可渝忽然支支吾吾地问徐升:“哥,你晚上有事么?能不能陪我们一起去试纱?”
    徐升听徐可渝说完,立刻看了汤执一眼,仿若正在怀疑是汤执搞的鬼。
    汤执十分冤枉,他一整天都没有听徐可渝说提过这件事,十有八九是徐可渝临时起意。
    为表清白,他对徐升做口型解释:“不是我。”
    徐升好像难以接受汤执和他交换信息的方式,有点鄙夷地皱了皱眉,撇开了目光,不知有没有相信,但最终还是同意了。
    在暮色黄昏里,他们来到了市中心的婚纱馆。
    婚纱店在一间商场门口,玻璃很亮,橱窗中挂着白纱礼服,灯光忽明忽暗地打在礼服上,模仿新娘对婚礼的隐秘梦想。
    店长在门口接他们,徐可渝挑中的款式已经挂在试纱室。接待小姐带她走进去,拉上了厚重的帘子,徐升和汤执便各自坐在沙发的两端沉默着。
    沙发很长,徐升用平板电脑看文件,汤执见他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也低头用手机看起新闻。
    汤执刚打开一条萌宠类新闻,想仔细阅读,却听见徐升的声音响起来:“你们早上碰到徐明悟了?”
    过了少时,汤执才反应过来徐升问的是谁,他转过脸去看徐升,徐升的眼睛盯着隔着他们和徐可渝的天鹅绒帘子,手上的平板屏幕已经暗了。
    “是。”汤执说。
    “你背她回去的?”徐升又问。
    汤执不清楚徐升知道多少,也不确定自己该说多少,便只是说:“嗯,她说累了,要背。”
    徐升微微有些警惕地问:“没摔到她吧。”
    汤执没想到徐升如此不信任自己,立刻否认了,又顺口说了一句:“不过徐小姐看着很瘦,背着倒挺重的。”
    徐升并没有为汤执的付出而感动,冷冷地说:“应该不是她体重的问题。”
    汤执忍不住笑了,他觉得徐升这个人护短之余,胜负欲也未免太强,便举手示弱:“好吧。”又说:“是我力气小。”
    徐升看着汤执,像是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又突然说告诉汤执:“她试婚纱出来,你记得夸。”
    徐升说话时唇角很平,看不出情绪如何。
    可能是因为徐升对别的所有人都很冷淡,时时刻刻都不想和汤执沾边,此刻忽而成为一个想要关怀妹妹却有心无力的哥哥,汤执便觉得有些好笑。
    汤执自己除了在狱中的妈妈,已经没有别的亲人,母亲入狱后,汤执就没有充当过被关爱的角色。
    他书没能念完,不敢告诉母亲,从退学那天开始,每次去探监,都要对母亲现编他的大学生活,出海打工装作是拿奖学金去国外交换,晒黑了还说加州阳光太烈。
    他觉得命好命烂实在是种玄学,而徐可渝的精神问题更像一种富贵疾病,患病后就有人关心,再不合理的愿望,都有人会想办法替她买单。
    徐升还看着汤执,好像对汤执迟迟不回答而感到不满,汤执就马上对徐升说:“好。”
    徐升的要求总是很高,所以在等待时,汤执打了不少赞美的腹稿,准备过会儿徐可渝换上婚纱时用。
    只是不知为什么,幕帘迟迟没有拉开,汤执便又走了神,重新看起了新闻。
    徐可渝穿着第一套白纱出来的时候,汤执的萌宠新闻还没看完。
    听见徐升在一旁的清嗓提醒,他吓了一跳,惊惶地抬头,下意识地对徐可渝说:“你太美了,像仙女下凡。”
    徐可渝和接待小姐都笑了,汤执有些尴尬,又加了一句:“这件很适合你。”
    徐可渝抿起嘴唇,说:“还有好几套呢。”
    “那再试试别的,”汤执顺着她说,“或许还有更适合你的。”
    徐可渝点点头,接待小姐又把帘子拉了回去。
    汤执内心忐忑,看了徐升一眼,徐升也看着他,眉宇之间带着一些不悦:“太浮夸了。”
    “敷衍。”徐升又评价。
    “我是发自真心的,”汤执辩解,问徐升,“难道徐总觉得徐小姐不好看吗?”
    徐升不说话了,汤执又对他笑笑,道:“我觉得徐小姐美得很特别。”
    他看见徐升扯了扯嘴角,没说话,一时嘴快,问徐升:“徐总不信我?”
    徐升这才又看了他一眼,过了少时,合上手里的杂志,不怎么感兴趣似的说:“徐可渝和你比,倒确实是独特一点。”
    汤执没能完全理解徐升说话的意思,不知道徐升是说他丑还是说他不够特别,只知道自己有些自讨没趣。
    不过他前几天又见了钟律师一面,心情很好,此刻也没生气,装作没有听见他方才的讽刺,专注地看着徐升,低声下气道:“徐总,过两天我想去探视我妈。很久没去了,怕她担心。”
    徐升重新拿了一份报刊,读完头版,才头也不抬地说:“婚礼结束。”
    不知算不算错觉,汤执觉得气氛比徐可渝在时轻松了一点,没那么压抑。但汤执一惯擅长苦中作乐,徐升又一言不发地翻着报纸,他便觉得或许真的是错觉。
    没过多久,徐可渝换了一套新婚纱,帘子又打开了。
    汤执臆想出的轻松就像清晨初阳底下的雾,稍稍不注意,就无影无踪了。
    第7章
    徐可渝的晨跑计划取消了,但运动计划照旧,健身教练每周三次准时到访。
    汤执陪她练了一次,她觉得自己大汗淋漓的样子不好看,不愿让汤执陪着,汤执便白得了一些自由的时间。
    三月中旬,离婚礼还有两周的一个下午,江言突然通知汤执,说后天晚上徐升表妹的十八岁生日,要汤执和徐升、徐可渝一起去参加他们舅舅的家宴,还发了一份很大的文件给汤执,要汤执熟读背诵。
    汤执打开一看,文本前半部是是些令人头大的繁文缛节,后面大多是晚上宴会会出现的主人、宾客的身份、相片,最后附上了汤执自己都没见过的汤执简历。
    滨港大学法律系毕业生,曾在某大律师事务所实习。
    汤执给江言回了一个电话,江言接起来,汤执对他说:“江助理,我大学真的没毕业。”
    “汤先生,没有关系,”江言那头好像有什么事,轻声告诉汤执,“不用担心,就按上面的记。”又告诉汤执:“已经按您婚礼西服的尺寸,给您拿了一套成衣,晚上带来给您试穿。”
    还再一次叮嘱汤执,一定要将主客的资料记熟,以免出错。
    汤执没参加过此类场合,想起晨跑那天见过的徐可渝的亲戚,便又将相片的部分翻了一遍。
    徐明悟的照片拍得比本人好看一些,也更像徐升一些,或许是照相馆精修过。
    而那名要过生日的十八岁女孩儿,曾经带着不自知的尖酸,冲徐可渝喊“教教我驭夫之道”。
    汤执记性很好,翻阅一遍,就记得差不多了,徐可渝也午睡醒了,要汤执陪她看一部电影。
    这天徐升回来的比往常都早,徐可渝还在楼上上课,江言跟在她身后,手上提了一套西装。
    他把西装递给汤执,让汤执先试一试,如果尺寸不合适,还要再改。
    不知是西服偏小,还是汤执最近在徐可渝家过得太舒服,胖了一些,衬衫和西装都还算合身,只是裤子的腰勒得不太舒服。
    他走下楼,看见徐升坐在沙发上,江言站在一旁,两人或许在说汤执听不得的公事,因为见到汤执下来,江言立刻噤声了。
    汤执也不在意,只是告诉江言:“裤子有点小。”
    江言盯他,顿了一会儿,才说:“小吗?”
    “小,”汤执把西装脱下来,挽在肘间,不太舒服地说:“很紧,可不可以放大。”
    “有吗?”江言看着他,又顿了顿,才问。
    “嗯,”汤执低头,按着贴在胯骨的西裤,招呼江言,“你看这里——”
    江言便仿佛有些犹豫地走到汤执身边,低声问他:“哪里?”
    其实裤子小得不明显,只有脱下西装,靠得近一些,才能看见汤执的胯骨有些突起。
    “穿着有点不舒服,”可能是因为江言声音变轻,汤执也下意识放低了音量,好声好气地问江言,“能带去改改吗?”
    “喔……”江言声音更轻了少许,“明天让人带去——”
    “——不用改了,还有两天,”徐升突然开口,“你可以少吃几口。”
    “……”汤执莫名其妙地转头看徐升。
    徐升低着头在看文件,根本没看他,大概也不清楚他穿到底合不合身,说的话倒是理直气壮。
    可是汤执不太敢跟他唱反调,刚想说几句好话,让他通融通融,徐可渝和教练从楼上下来了。
    她看见汤执,呆了一下,而后慢慢向汤执靠过来。
    徐可渝的眼神让汤执有些不适。他不由得后退了一步,对徐可渝说:“我先上楼换衣服。”
    “不要换啊。”徐可渝小声地说。
    她贴近汤执,细声细气地叫他:“老公。”
    汤执浑身紧张,又退了两步,退到壁炉边,不能再退。
    他一把就能把她推开,可是不敢推,只好和坐在沙发上的徐升遥遥对视着,露出求助的表情。
    但徐可渝的哥哥并没有开口制止,他的眼神很平静,就像在表达,汤执被徐可渝逼到墙边是应该的。
    既然拿了好处就要干活,汤执在所有场景,都应当用语言或身体取悦徐可渝,反抗则决不被允许。
    徐可渝抱住了汤执,说:“你好像在和我求婚啊。”
    女孩子的身体很柔软,但抱汤执的力量出奇的大,几乎要把汤执勒得喘不过气来。
    起居室里只开了环灯,天色暗得很快,汤执的背紧贴着冰冷的大理石墙面,眼睛从徐升脸上移开,看着纱质窗帘外灰蒙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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