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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那是我们第一次见到姚小遥,这个名字听得时间太久了,以至于他在我心中罩上了一层光影。
    又瘦又高的一个男人。
    戴一幅无边的眼镜,白衣白裤,更显得人的飘逸,他结了帐转过头对我们说,走吧。
    谢谢啊。我和戴晓蕾对他说。
    他脸上依然很少表情,上了出租车,我和周芬娜还在和鸭子一样喳喳地说着,只有他沉默着,透过反光镜,我看到他那样冷静而苍白的脸,他不过只有三十岁的样子吧,却看起来饱经沧桑。
    周芬娜地跟着他在北京饭店下了车,在路上,戴晓蕾忽然抓住我的手,她说,我给你唱《牡丹亭》吧。
    我有点讶异,整个晚上,她的表情都让人觉得不正常。
    毕竟在苏州呆过那么多年,她唱的《牡丹亭》让人觉得特别悲凉,我的手被她抓住不放,她的手好凉啊,前些天,她介绍《游园惊梦》给我看,同性恋的电影,如果我愿意,天啊……我害怕了,想不下去了。
    她继续唱着,已经痴迷进去,这北京的春夜,一个女子的吟吟低唱,我只恨车开得慢,终于到了美院,她下了车,还是边走边唱,我看着她的背影,忽然觉得她其实很可怜,这是个最孤单的女子!她有心理障碍,突破不了自己,一个处女梦让她总是把自己包裹得严严的,她应该有多美好的爱情啊。
    车到了北大,我找到一个电话亭,把卡□去,我要找到顾卫北,我要和他说话,今夜发生的这一切多么迷离啊。我见到了姚小遥,被戴晓蕾抓着手唱戏,此时,我多想他在身边,我一定会让他深深地吻我,去掉我身上早春的寒气,虽然我知道他楼下那个老头很可恶,此时已经是凌晨五点,想必这个舍监也应该起来了吧。
    大爷,我叫得很亲,麻烦你叫一下302的顾卫北,我找他有急事,我是他家人。我的语气尽量表现得特别急促,但他的声音还是很可恶地传来,这么早?一会再打吧。
    我说让他下来给你十块钱可以吗?他一定会的!
    十分钟后,我听到了顾卫北的脚步声,即使隔着电话,我也能听到他的脚步声,结实有力性感,像他的人!
    谁?是你吗林小白?
    是我。
    有事吗?他急急地问,出什么事了?
    我爱你,顾卫北,我爱你。
    嗨,他长出了一口气说,你别犯神经了,现在才五点,快回去睡个回觉,还来得及,说着他挂了电话,吸拉着拖鞋上楼了。
    我气得发了疯,身体发着抖动,我再次打了他的电话,然后告诉那个老头,麻烦你再叫他一声,我没有说明白,他们家死了人!
    是的,我是这么说的,我知道自己有多恶毒,他一定是不爱我了,***什么东西,整个一个孙子,装什么孙子,玩够了?!什么态度?!他又来电话了,这次他在电话中狂叫着,林小白,你他妈大早晨要疯啊,你们家才死人了呢。
    我在电话中骂着,顾卫北,你个王八蛋,你什么东西,玩够了是吗?你不说天天盼着我电话吗,你不说天天想我想得睡不着觉吗?纯粹全是放屁!……我还要继续骂下去,电话停了,卡里没钱了!
    这是个多么悲哀的早晨,想要表诉衷情却落得个这样的结局,爱了三年,就是这个结果吗,我靠,我宁愿还是和他朦朦胧胧的劲,一定把我当成宝一样。那天我心情坏透了,尽管我知道我们还会和好,还会和以前一样想念,可我知道,这样争吵的结果是我们的感情越来脆弱,如温室的花朵,弱不禁风。
    我受不得一点委屈,所有人都可以给我委屈,但他不行。是的,他不行。因为我把全部的爱全给了他,毫无保留,就象一个赌徒一样,我手中除了他,已经一无所有,顾卫北说过我,你是个把爱情当药吃的女子,这种女子,绝对拿着爱情拿饭吃,我说是啊,亲爱的,就象我爱上你,渐渐地病入膏肓,其实爱情真是一种病,每个人都会得的病,或早或晚,也许轻一些,也许重一些,而唯一的药,便是你的心,如果你不肯给,我将如玫瑰失水,只是慢慢地枯萎,不再有春天。
    顾卫北听了我的抒情总是哈哈笑着说,那如果有一天咱们不再相爱了,你会把我的心挖出来吃了吗?
    当然会,我说,我一定会用刀把它挖出来,当成药引子吃掉。
    于是我媚媚笑着,贴在顾卫北的身上如妖,轻轻点他的高鼻梁,说,你是我的药呢,只是,你肯给我吃吗?
    那时的甜蜜如第一道蜂蜜,我醉得不能自已。但这样的早晨他却这样对我,凭什么啊?!其实我后来才知道那天晚上他也很晚才回来,他出去谈生意了,用他的话说,那是他这一辈子做的第一笔卖买,他准备挣了钱给我买钻戒,买我喜欢的衣服,准备让我挥金如土。
    他的一个学长毕业后分到了银行系统,而他的一个哥们从山西往河北拉煤,这是个非常赚钱的买卖,用顾卫北的话说,活着眼赚啊。他和父母要了两万块钱入了股,起先还瞒着我,用他话说,是想给我一个惊喜,那天晚上,他们在重庆的大排档喝了个天花乱坠,好象明天大家都成了百万富翁一样,结果是三个月后,顾卫北打电话问我,林小白,你可以给我搞到十万块钱吗?
    十万块啊!我不过是二十一岁的女生,家里也不是多有钱,我问他,你开什么玩笑,又不是愚人节!
    他急得都哭了,他说求求你帮帮忙,如果拿不出钱来,他的哥们就要跳楼了。
    然后他告诉我拉煤的事,说想得好,结果车翻到了山沟里,司机也死了,他们赔光了不算,银行贷款还不上了,本来就是通过不正常途径贷出来的,可想而知那个行同学的处境,他在电话中都带了哭音,林小白,不行,就找找周芬娜吧?!
    顾卫北是知道周芬娜的,周芬娜的事情我曾经和他说过,他曾经很轻蔑地说,那样的女孩子,哼。你不要和她来往了,免得近墨者黑。
    但现在,他叫我去找周芬娜了。
    那是我第一次呼周芬娜,为了顾卫北。
    我呼了周芬娜,十分钟之后,她气喘吁吁地跑到电话旁边,喂,是林小白吗?是小白吗?
    姐姐,我叫着,帮帮我。
    我的声音带着点激动带着点哽咽,我说,请帮帮我。
    我知道周芬娜有钱,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在不停地赚钱,她说,别以为你们多清高,告诉你们,有钱才有自尊,没有钱,就狗屁不是。
    那天我有点领会了这句话的含义。因为顾卫北告诉我,如果他们还不上钱,他的大学可能念不下去了,他们要躲债搞不好还有牢狱之灾,那时,我早就忘记了俩个人爱来爱去那点恩恩怨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会找到十万块钱的,我会替他还上的!
    别急别急,周芬娜说,慢慢说,怎么回事?
    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和周芬娜讲了,她一直沉默着,好象抽了烟,我听到打火机在那边响了一下,我很紧张,十万块,不是个小数目,何况,我知道她的钱是如何挣来的,那几乎是……哎,我真是重色轻友,为了顾卫北,什么事情都会做,假如有男人给我十万块,我想我可以卖给他一夜,那时我真是这么想的,为了顾卫北,命都可以搭出去,我还有什么不要脸的事不能做?!
    行。周芬娜最后给了我一个字。
    我的眼泪哗就下来了,她什么都没说,就说了一个字,行。
    那个字,那么干脆利落,带着周芬娜的气质扑面而来。后来我想,周芬娜应该是个义气的男儿身,以后多年,我再也没有遇到像周芬娜这么义气的人,包括男人女人,他们在钱上的态度让我不齿,虽然他们远远比周芬娜有钱,但在钱上,他们永远斤斤计较,自己的得失才是最重要的。
    这件事让顾卫北对周芬娜的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弯,他说,真他妈义气,无论我怎么样,这十万块我会还给周芬娜的,你放心。
    这件事情让我和顾卫北感觉好象夫妻共患难一样,我们好了好一阵子,他每天老婆老婆地喊着,嘴很是乖,我又去了重庆两次,和李卓学着喝酒,也像她那样野蛮,用顾卫北的话说,李卓是重庆有名的豹女郎,敢作敢为。如果他没有我,他可能会喜欢她,因为李卓十分“个”,性感、奔放、热情、妖娆、美丽……这样的女孩子就是男人的毒药,可李卓一直没有恋爱,开着那辆宝马车招摇过市,我一直以为她太骄傲,后来才知道,她是因为暗恋顾卫北。
    几年之后顾卫北果然把钱还了周芬娜,但不久,我和他已经没有任何关系,甚至,我不许别人在我面前提他的名字,我和他,爱得那样千回百转刻骨铭心之后,成了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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