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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顺利(3)
    闫卉茹有点失眠。睡了不久就醒来,看见谢尽华的留言,估算过时间,干脆打电话过去。
    她有很多想倾诉的。
    潘跃羚这个名字她不熟,但她知道欧阳鸫。
    “那个男生啊,也只是听说过,接触过一回。之前和韬子找□□的地方时,看到小胖在角落哭。我就把韬子送我的巧克力给他了,劝他几句逗他笑。为这事儿,韬子还跟我闹脾气,小家子气得很!哎,后来听说出了什么事,小胖死了,想想他也不容易,但那时候我大大咧咧的,光顾着和篮球队还有那个渣男疯玩,也没办法做什么。”
    闫卉茹口中的韬子叫安略韬,是她第一个前男友,也就是之前的嫌疑人a。
    “去年有个人跟我提过他,问我愿不愿意为欧阳鸫报仇。我都傻了,大清亡了,法治社会还报仇害命,就给他怼回去。我想想原话哈。”
    闫卉茹靠在枕头上,摸着他们队长托人给她带的毛绒猫玩偶,好放轻松些。
    “几个月前吧,有人匿名来电,邀请当时没有欺负欧阳鸫的人组成复仇联盟,啧,太中二了,就邀请我,说一起制裁过去的人,要他们用半辈子偿还。我当然不能接受,而且我和他们都不熟,就说啊……‘昔日没能阻止悲剧,我很遗憾,但真心奉劝你,律法无情,不要为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延续罪恶。抱歉,我不认同复仇。’结果好嘛,他急了,给我复述一遍小胖的遗书,说里头有句什么,‘我不配那个女孩’,说‘他真是瞎了眼’就挂了,整得我莫名其妙的。”
    谢尽华把情况录了音,也记了小本本,回头也好商量。
    这边柯余声也到点儿休息了,几位代表警方立场的人士就凑到一起商量。
    谢忱先转达研讨会议的结果,把具体的信息投屏到大屏幕上。
    “经过调查,飞羚视频的老总是位女士,六十岁,当年潘跃羚是她的得力助手,手下也有很多视频技术人员。不过这位女士的履历……早年出国,职业与互联网行业几乎无关,是做的体力劳动,回国前有亲人,却在回国后断了一切联系。她在国内为人极其低调,也没在公司会议上出现过,有可能只是个傀儡。让人奇怪的是,回国前后,她除了断绝亲人关系,也没有其他动作,仿佛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柯余声转着指间轻盈的蓝色签字笔,脑海中密密麻麻的神经电路活跃地传达着信号,明暗交接,如同车水马龙,不曾停歇的繁华都市。0与1的运算执着地排列在轨道尽头,呈现出分析得来的指引。
    就快抓住你了,罪魁祸首!
    “国内那边,他们准备去找那位女士,但是潘跃羚从两个月前行踪不明,有待搜查。至于卉茹那边,有wifi,有同事看着,她和母亲的安全可以保证,包括微博在内的互联网公司,他们高层之间也谈了,会帮忙控制舆论,官方也发布了正在调查的声明,现在舆情是分两半,挺多公众人物和网友自发为我们说话,形势还比较稳,但想抓人可能有点为难,包括泄露公民隐私并大肆做文章的人。如小柯所说,从网上信息看,最终的组织预谋者,信息极其有限,还用着造假的身份。”谢忱转达着消息,目光投向柯余声。
    “该告诉他们的我都告知了,关于达摩克里斯,只是他宣扬成果的小号,没有生活记录。从代码风格上看,他很严谨。起名,空格,缩进的使用,还有模块化,臻至完美——除了他的注释太少,但我理解他的想法,说清楚就没意思了。”柯余声在技术方面确实靠谱,他在屏幕上画个手势符号,“我通过综合分析模拟了潘跃羚的想法,结果的话需要依托案情,谢先生,你先把案情梳理梳理,讲讲吧,我再补充。”
    谢尽华和他对过眼神,便拿着笔记本走到白板前头,另一只手里握着支白板笔,嗒嗒地写着。
    “那,我说了。整体案情和余声最初的判断稍有出入,牵涉人物发生变化。整体方向,以十三年前的高中生投毒及自杀案为中心展开关联。”
    江珈珞揉揉太阳穴:日子都过糊涂了,这都是十三年前的事了啊。
    “当年,死者欧阳鸫因与同校师生发生矛盾,遭到严重霸凌,以傍晚在公共饮水机内投鼠药的方式进行报复,后迅速逃离回家。
    “第二日,欧阳鸫的发小潘跃羚因胃部手术疗养未能上学,同年级闫卉茹、安略韬因逃课,另有十余人因请假等情况,侥幸没有中招。部分学生饮水后出现中毒症状,引起注意。
    “欧阳鸫在家中自杀,随后有人来过现场,疑似打碎相框,取走了照片及千纸鹤,并伪造成窗玻璃被打碎。而在后续调查中,潘跃羚所在医院在当天的视频记录与照明设施遭到破坏,院方紧急维修无果,报案后警方才介入调查,终究晚了一步,至今原因不明。而潘跃羚本人精通黑客技术,极有可能与案件有关。
    “欧阳鸫的母亲在结案后忽然消失,传言是因为没脸在这个地方待下去。说到年龄,也该60岁左右了。这点暂时搁下,等找到人后再确认。”
    谢尽华把关键词和人物关系写在白板上,打了个标致的问号——不得不说,之前柯余声写的是小学生的字,处处透着顽劣,谢尽华的字,像个规规矩矩的高中生,风骨俊秀,风华绝代。
    柯余声的心思微微荡漾片刻。
    “年初漫展上,摄影师赵赫名最先犯案,他是受卉茹的前男友、他的现任伴侣安略韬指使,目的是向伴侣表忠心,并换取网络关注度。而安略韬则是因为收到匿名报复消息,心生恐惧,声称愿意为对方做任何事,后大量购买僵尸号及万粉账号,根据指示,引导舆论走向。
    “事件发酵过程中,闫卉茹的个人信息被泄露,爆料人是那个匿名者,他要求安略韬用小号发布,并购买头条。之后,一则换脸视频出现。这种deepfake技术在国外已经出现过一段时间,只是在国内鲜为人知……因此之前推测的视频技术专家要打个问号。”
    柯余声点头接茬道:“之前是我莽撞,没有对时间戳进行验证,l先生和k女士可能与这次舆论事件并无直接关系,只是被冒用身份,并成为xss蠕虫漏洞的第一受害者。霸凌事件中,k是死者的老师,l与死者没什么关联,但他曾公开取笑过飞羚视频,甚至公然在论坛上骂潘跃羚是口味清奇的gay,小胖子喜欢大胖子,还留着照片念旧。我怀疑他是看到了……昔日二人的合影,甚至有可能是相框里的那张。换脸技术我问了小晴,并非专家才能实现,不能成为关键指标。谢先生,你继续。”
    “综上,潘跃羚是目前最大的嫌疑人。只是他回国后就前往城郊,目前车辆行踪不明,房产中无人居住,与亲友也长期没有联系。鉴于其曾在国外居住,警方联系了学校及其同学,暂无有效信息。但,他的动机如果在于为欧阳鸫复仇,为何不直接针对案件下手,非要连带影响警方声誉?这对他来说无异于给自己增加困难。”
    柯余声举手,“这个问题,我来推一下。综合他的生活习惯,代码风格,个人履历,以及当前舆论走向,他必定还会放出个重磅炸弹,揭露他的目的。从警察打人到从事灰色产业的谣言,暴露警察个人信息,引起舆论及媒体关注——都只是虚晃一枪。他想用匿名的身份证明一些事情,引起某些人关注。”
    “并不是针对警方?”谢忱瞪大双眼。
    柯余声站起来,拿过谢尽华手里的笔,点着白板上的名字,“潘跃羚的胃一直不好……从上学,到在国外。从他在这里的最后一份电子病历看,cancer,癌症,他知道自己活不长的,所以打算拼死一搏,以焰火的绚烂陨落。”
    剩下几个人都有点懵,疑惑地看着侃侃而谈的柯余声。
    “他那两张照片本可以不暴露的,这样就根本不会让人这么快联想到那起案件,将他定位为重大嫌疑人。只是时间不允许,他要作为昙花一现的天才,在众人眼前,在惊呼与唾骂中坠入地狱的熊熊火焰。”
    谢忱脸有点黑,“说人话!”
    “咳,就是他命不久矣,又怕在这种情况下直接公开自己是犯人没人信,故意留下照片,留下自己的身份,并打算用激怒警方的方式引起老王和狄巴格的注意,通过挑战两位高手,帮他成为巅峰的角色,并用注定的死亡给世界留下永恒的遗憾。或许他会在最后时刻,表达自己对于欧阳鸫的哀思。”
    “这个推断有什么依据?”江珈珞不解道。
    柯余声在潘跃羚的名字上画个圈,“大概是你们眼中的侧写,我们这里的社会工程学——我已经通过那个达摩克里斯的账号联系到他,套到话了。”
    “太乱来了!”谢忱一拍桌子。
    “天才与疯子,总是能相互理解的。他的执念总是被禁锢,他很需要一个证明。”柯余声轻轻一点,坦坦荡荡地把pad中的录屏投到屏幕上。
    那是数百条对话记录。
    柯余声化身匿名者,从指出他技术中的微小bug开始,夸赞他的算法,提出修改建议,逐渐深入到开始关心胃疼,分享颈椎操,聆听共情他不得赏识的痛楚,被贬低的怨恨,更让对方发出了“相逢恨不知音早”的感叹。但对方确实严谨,没有透露出任何时间、地点、人物,以及他的计划。
    “漏洞挖得多了,鸡蛋里挑骨头这种事也常干。用技术对抗技术,打破他完美天才的人设,总是能破除他的防备,这是天才的惺惺相惜。”柯余声对着谢尽华一咧嘴,“当然,谢先生是独一无二的。”
    谢尽华的笑意若有若无,“你这撩汉技术,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工作是工作,谢先生是生活,这种对话虽然肤浅,但是足够。只是……他不肯说出他在哪,他的登陆地址也用的代理和加密,一时间找不到。”柯余声抓着谢尽华的袖口,扯了扯,谄媚地笑,讨饶似的。
    “所以你这是……把天聊死了?”谢尽华把话题绕回来。
    “还有余地,我还没告诉他我的身份。喏,他已经往我的ip发了不少测试包,明显很好奇。狄巴格的账号我让‘晴天娃娃’登着,模拟我日常的阅读操作,制造假象。我可以以身份做个赌注,弄个罐子,一层层剥开他的身份。”柯余声切换图片,把设计好的蜜罐展现给众人,“网侦知道之后,让我按兵不动,我就先把罐子设计好,有好几款。比如引诱他进行攻击,能拿到正确flag就算他赢;伪造匿名者的身份,任他调查,每个环节都要让他掉层皮。”
    这家伙,太狠了。谢忱看着满屏幕的容器啊英文单词啊,脑袋直嗡嗡。外行真看不懂。
    “或者,只要能引他开启直播,不论通过什么方式,我都有自信追溯到他的视频源。但这样的话,我就必须要做个附和他的坏人,让他对我更加信任。”
    还有三天就是春节。
    “那名女士”被发现在垃圾堆里,似乎是从楼上失足坠落的,邻居们说楼顶住着个疯婆子,之前有个小伙子时不时给她送吃的——后来通过监控与证词证实,那小伙子是安略韬,而安略韬早就被抓起来了,他不可能犯罪。
    警方找到她名义上的亲属,发现她的dna与身份并不吻合。
    她的身上,以及房间中没有任何能指示身份的证据。
    “那名女士”是谁?谁把他送到这里,又为什么要照顾她?真正的“那名女士”又在哪里?
    也许原始的真相只能从潘跃羚口中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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