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导无奈的朝他笑笑:“山里信号不好,等会儿换个地方打回去可能就能听见了。”
沈琛不自觉皱起眉,应该是没有什么大事的,自从他回国后陶恂就很有些黏着他,后来他给陶恂铺路让他自己出去打拼,见不到人的时候就尤其喜欢给他打电话。
陶少打电话的时候努力找正事,但一天哪里有那么多的正事,后来沈琛就听着他绞尽脑汁的编,有时候时间长了也能打半个小时。
这回陡然接不到电话竟然让他有些烦躁。
山里雨后的雾气朦朦胧胧,带着些特有的清新气味,沈琛松了松领口,有一股子湿气从衣裳里出来,里面的衣裳他还是坚持穿了自己的,哪怕晾了一夜还是半干不湿。
走到山腰的时候才能看见人家,已经是中午了,能在一片雾气里看见升起的炊烟,向导的妻子等在路口处,用一口方言抱怨着:“怎么回来的这么晚呐,午饭的点早到啦。”
声音里带着点慎怪和隐隐的担心,向导也就连忙解释跟她说下雨天路上滑,不敢快走。
——其实还是照顾着沈琛穿的皮鞋不好爬山,他来的时候只知道是山里,以为是旅游那样的山区,没曾想是这样远离城市的地方。
女人点点头,然后把目光转向了早早站在一旁的沈琛,笑着说:“你家里人也过来啦!”
正拿出手机的人微微一顿,手里的东西滑进了口袋,少见的失手。
接下来的路途平缓,脚步就不由得加快了一些。
回去的时候已经下午两点,推开门的时候就看见青年弯着腰在拿灶台大锅上的木锅盖,长腿绷直,腰身窄瘦,微微汗湿的黑发贴在额角,腿上灰色的西装裤沾上了不少泥污,袖子卷到了胳膊上,看着身形瘦长高挑,无可挑剔。
听见声音回过头来,跟没事人一样对着他笑:“琛哥。”
沈琛回来的晚,午饭的时间点已经过了,老人家出去纳凉摘旁边院子里的瓜回来,陶恂跟老人家问清楚了,借了灶台热着从城里打包过来的饭菜,等着他回来能吃上一口热饭。
饭菜都是他平时能挑上两筷子的,胡椒香菜这样他皱眉的东西一个没有,花椒捞了出去,一道肉末茄子一道酱香排骨,都很合他口味。
虽然头有些疼,并不太想吃,筷子停了停,记起来进山是没有车的,也就是说这可能是陶恂一手提进来的——
眉峰不自觉微拢:“你怎么过来了?今天不是约了肖总吃饭?”
那位肖总也算得上是陶恂叔伯辈的一个人物,在最近插手的项目里能说上话,倒是值得结交的人,为了今天这顿饭没少攀交情。
陶恂面不改色:“嗯,他那里今天有别人去约了,饭局只能改时间,走之前已经弄好了。”
是他设下的饭局再临时推了显然不太妥当,所以去跟他哥说了一声,陶家那边联系着人约了另一个饭局,他的时间只能推后,也怪不到他头上来,相反的,倒还欠着他一两分面子。
——倒是处理的比之前像样。
还没夹过东西的筷子拣了一筷子排骨递了过去,陶恂凑过个脑袋装着要他喂,沈琛眼皮微微一跳,只当没看见他犯浑,把排骨放在了他碗里。
陶少闲闲散散的趴在桌子上,眼帘有点快要合上了,打了个哈欠:“再说,那些破事哪里有琛哥你重要......”
发现沈琛对他的纵容后他这些话说的倒是越来越顺口,上辈子差不多也是这样,半开玩笑的试探着他,只是那时候沈琛觉得风流纨绔如陶公子,大概对着任何人嘴上都这么轻佻,心里不说高兴厌恶倒是差不多。
——如今却能听出那些半真半假的调侃里隐藏的几分真心。
从首都到山里,昨天打完电话今天中午就到了,大概是连夜赶的飞机,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
“困了就去睡会儿。”几乎是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
饭菜不是不可口,而是他确实不怎么吃得下,身上潮湿的触感让他浑身都格外的不舒服。
陶恂看着他皱起来的眉头才像是陡然记起来什么似的,站了起来,有点不太敢提的样子:“我给你带了干净衣裳和鞋子过来——那什么,进了你房间,琛哥你别介意。”
然后果然看见黑棕的偌大行李箱,青年半跪在地上拿出用透明袋子装的整整齐齐的衣服和鞋,带了两套换洗衣服和一些他用管了的东西,装了满满一箱子。
他看的一怔。
坦白说,这样的事上辈子陶恂干的不算少,他的生活习惯几乎都记得牢,因为他挑剔的性格选的几任秘书都无一例外的被辞退,后来陶少就以他身边根本没个靠得住的人为由,几乎将他身边琐事都包办打理。
——并乐此不疲。
“昨天电话里听见有人说给你找衣裳就知道你没带,你肯定穿不惯别人的衣裳。”陶恂从地上站起来,眼睛困的都有点想闭上了,“你快换了,我出去站会儿。”
说完自觉的退了出去。
他倒是想留下,只在第一次到沈琛家的时候看见过琛哥的上半身,后来冬天到了沈琛就都严谨的剥不出来,他倒是想看,但也一直就停留在想的阶段。
想想就行了,梦里什么都有。
沈琛换好衣服身上终于舒服了点,他的衣服带着一股干冷的淡薄香气,贴在身上终于没有了那股无处不在的湿黏感。
出去的时候才发现人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枕在胳膊下的手微微张开,老一辈说睡觉时手张开是敛不住财,陶恂花钱不计数,好像确实如此。
沈琛慢慢走近他,不出意外的在他掌心里看见勒出深深一道印子的红痕。
——那么重的箱子,拎进来绝对不容易,两个小时的山路他昨天没带东西都走的气喘,更何况是带着重物走路。
陶家公子在外面金尊玉贵,又哪里受过这种苦?而且就是受了也这样一声不吭的。
为了他一句话不远千里的过来,就因为知道他的洁癖,怕他身上穿着别人的衣服不舒服,他不知道陶恂是怎么能为他做到这一步的。
——而他曾经对此毫无波澜。
往事是一条漫长的河流,回忆起来无休无止,有时候可能是太熟悉太习惯,所以才习以为常。
向里薄情冷淡的青年无意识的皱眉,目光不加掩饰的落在面前熟睡的人身上,初夏午后的阳光算不上炽热,但直接照在脸上还是有些热,青年鼻翼隐隐有些出汗。
沈琛沉默了一瞬,闭了闭眼,压下心头翻涌的思绪,过去将农家黑色衣裳剪成的简陋床帘拉上。
——
哪怕陶恂给他送了衣裳过来沈琛也没有在这里多留的意思,当天下午就再次爬上了山,陶恂睡了一觉醒过来精神又好了,跟着他一起上山。
山里安静的只能听见虫鸣,陶公子无聊的没话找话:“琛哥,你说我们这像不像以前武侠小说里主角去找世外高人?”
嘴里叼了根草,一上一下的颠簸,勾着嘴角开玩笑:“可惜人家都带着红颜知己,你就只能带着我。”
沈琛听他一个人自言自语,这个比喻很有些意思,无端有点说不出的味道,沈琛难得搭了一句话:“红颜知己受不了这样的苦。”
陶恂倒来劲儿了,凑过来笑:“哎,琛哥你带我,我吃得了苦啊。”
以陶家的家世陶小公子长这么大都没吃过苦,谁敢叫他吃苦才是怪事,但跟着沈琛,在他心里就是吃萝卜腌菜都是甜的。
沈琛看他一眼,沉默了一会儿,漫不经心的添了一句:“这不就带着吗?”
如果陶恂能再聪明一点大概就能听出沈琛声音里松动的语气,可惜他没听懂,所以纠结了一路也没结果。
好在这一次睡醒的作家终于放了他们进去,跟陶恂形容的差不多,这一位还真跟世外高人有些相似,虽然只是年过五旬,但整个人看着格外显老,整张脸枯枝一般,睡眼惺忪的眼下就是遍布皱纹的脸庞。
听沈琛说明来意也就点点头,打了个哈气,直截了当的问:“给多少钱?”
跟一般文人拐弯抹角的不一样,他没端着那份清高,一开口就直接问钱。
沈琛也就如他所愿,拿出土豪冤大头的气质,从怀里掏出一张支票出来,放到了桌上,但饶是这样暴发户的动作也被他做的行云流水。
“当然是由您决定。”
声音冷淡,胜券在握,哪怕是甩支票这样的恶俗动作 ,放在他教养良好的身上也没有任何让人不适,反倒觉得气质卓然。
作家被他这样直接的气势弄的愣了一瞬,而后随手找了一支笔,毫不客气的刷刷写上去。
一个零、三个零、四个零......
终于等到八个零在笔下成形的时候,陶恂按捺不住差点就冲了出去,然后被沈琛拉住了手腕,于是手就僵了一分没敢多动。
作家一直写到自己满意为止,期间无意抬头看了一眼沈琛的面色,波澜不惊,一派平静。
他于是把支票递过去,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你看能不能接受。”
沈琛破天荒的露出一个笑:“我想您接下来几年可能都愿意收到一笔不匪利息。”
却果然伸出手去,手骨修长有力,作家却在递过去的骤然收回,把巨额支票按进烟灰缸里,眼里露出几分慵懒无趣以及几分不常见的狡黠。
“我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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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这桩生意出乎意料的顺利, 最后用五十万拿下三本书的版权。
——低的不可思议。
哪怕是远不如这一位的版权卖出去都要过百万千万, 陶恂也是在这个时候才正真明白什么叫肆意妄为, 随心所欲。
——至少别人给他这么一大笔钱,他肯定不会只拿里面一点边角料。
突然有点佩服所谓的文人风骨。
沈琛倒是不太奇怪, 他对这位在来之前多有了解,想找他买版权的人不是一个两个,都知道他作品的名气和口碑,也知道其中的价值, 太多人趋之若鹜——然后过来讲价。
哪怕是住进偏远山区都不得安宁, 成天有人骚扰,成名的作者说创作需要安宁的心境, 然后被来来往往的商人吵的如同闹市。
当然,商人本色,重利轻义, 就算知道他的作品值得什么价位一开始还是会估算价格, 然后开始漫长的谈判, 俗称, 扯皮。
扯了七八年的皮,他早想卖干净了别再有人来烦他, 但又确实瞧不上那些为了小数点后面一个零撵他一整年的商人——嫌弃铜臭味太重。
这回来的青年倒是挺爽快,礼数家教也好, 作家把支票签完只真诚恳求了一件事——让他快点公开, 然后别在有人过来打扰他隐居世外。
这个要求简直不能更合沈琛心意, 进入任何圈子都需要时间, 像娱乐圈后面的资本除了有钱就是人脉和关系,他手里有这样重的东西,自然不愁没有人愿意过来友好交流。
这场生意做的买卖两方都很满意,最后告别的时候作家把支票丢在烟灰缸里,用眼神露出了终于彻底甩脱麻烦的欣慰表情。
——特立独行。
陶恂不由衷心希望这位洒脱的老人家隐居顺利。
回去的时候心情愉悦,似乎连崎岖的山路都好走了不少,陶恂不习惯冷场,绞尽脑汁的找话题,沈琛原本就是性格冷清的人,这时候也就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应两句,一路上没怎么觉得累,到寨子里的时候才发现天已经黑了。
借宿的人家没有空房,剩下的一间是给小孙子睡的,小床一米二,陶恂假模假样的进去看了看,就连忙哭丧着一张眼巴巴的跑回来了。
满眼的,你看,不是我想和你睡一屋,是条件不允许我一个人睡啊。
沈琛无语的按揉眉心,这个时候很显然不能让他出去其他人家借住。
老人家倒看的很开,用漏风的牙齿笑他们:“两兄弟嘛,睡一起有什么,床是我儿子和媳妇结婚的时候换的大床,能睡下两个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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