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张建帧,叩见陛下!”急匆匆而来的张建帧汇报了抓捕太医院所有当朝大夫家眷的事情,同时开口道:“京城百姓闻讯,齐聚大理寺外,群情激奋,要求陛下立即下旨,彻查陆中和谋害陛下和皇室,牵连京城百姓,制造人蛊之祸,微臣愿竭尽所能,查获真凶,还天下一个公道!”
“准!”沉默中的皇帝只说了一个字,随即看着楚梦溪叹息道:“梦溪,大理寺若有需要,你助张建帧一臂之力,这件事必须一查到底,不论牵连到谁,都给朕挖出来。朕或许不是一个好皇帝,但是,那十几万百姓不能白死,朕的儿子更不能白死!”
“我知道!”楚梦溪微微点头,转而看了一眼墨南湘,缓缓道:“送陛下回宫吧,惊梦丹之毒已解,但是逆行气血需要时间才能平复。”
“那南宸呢?”萧太妃此时才来得及开口说话,但是却一瞬间让皇帝目光跟着变得幽然道:“太妃跟朕回宫,以后不得出现在宁王府,萧家人没有朕的命令也不准干涉宁王府内宅之事!朕今日把话撂在这,朕绝不会答应萧家人为宁王妃,哪怕是作为老三的侍妾,那也不行!谁敢违抗命令,朕就宰了她!”
“你!”萧太妃脸色一白,但是在见到陆中和被带走之后,一下子跌坐在地上,瞬间苍老了十岁。
“你们先回去吧!”楚梦溪朝着常衡和欧阳岚摇了摇头,没有理会萧太妃,转而缓步走进清溪院,却一下子站在大厅门口,久久没有动静。
墨南宸躺在软塌之上,身边,只有喜儿拖着臃肿的身体陪在一边。整个清溪院内,没有一个人在一旁,寂静的吓人,也一瞬间,让楚梦溪只觉得心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自己,为了这一场谋算,算计了所有人,成功的将陆中和的阴谋给揭穿了。却让眼前这个男人跟着自己遭受了一场无妄之灾,自己终究是,辜负了他。
“我赢尽了天下,却终究输了他啊!”那一声苦笑自嘲,油然而发,带着一丝悔恨,更有难以言明的哀伤。
终究,她也如同昔日自己所憎恨的人一样,将他当做了棋子,当做了筹码。在如今这种时候,她想到了一切,也算计了一切,却唯独,没有将他的生死,放在心上。
而真正让楚梦溪站在跟前,却始终无法往前一步的是,在这种时候,自己应该先救他的,却最终将他给遗忘了。
而留在这里的,却是昔日背叛了她的喜儿。
这一切都让她觉得是对自己充满了嘲讽,以至于此刻,她的脸上带着莫名的伤感,莫名的自嘲。
“姑,姑娘,你,你来了?”那一声叹息随之而出,惊醒了正在小心翼翼查看墨南宸伤势的喜儿,在见到楚梦溪就站在跟前之后,顿时吃了一惊,急急忙忙起身,显得有些局促不安道:“我看,王爷,没有人照顾,所以就,姑娘你别误会,我只是想看看王爷有没有事!”
“你对他很好。”楚梦溪只觉得自己在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变了,没有了之前的筹谋算定,也没有往日里的清冷淡漠,那一丝丝的沮丧和落寂甚至于连喜儿都感受到了。这也让她显得有些紧张,只得退到了一边。
“王爷他胸口出血还没止住!”喜儿见到楚梦溪摇摇晃晃走进来蹲在墨南宸身边,也想跟上去,但是终究只是脸色一黯,转而低声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就给他包扎了,姑娘您看成不成?”
楚梦溪没有说话,她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该说些什么,只是缓缓解开缠绕在墨南宸胸前的衣服和丝缎,银针飞起,封住周边的穴位。
“当年他得胜归来,胸前伤口就一直没好,现在想想,也是没有办法。”一声声叹息之中似乎还带着一丝自责,在缓缓查看了这道足有手掌长的伤口,楚梦溪只觉得眼睛有些湿润,转而取出一堆药丸药粉,以绿影短剑割掉周围的息肉,转而重新上药,最后缝合。
以她如今的手段,对于这种大创面复发伤口,自然是有办法根治,但是却每一针落下都显得有些颤抖,甚至于在看到墨南宸手腕上被瑶姬刺中的穴位之后,忍不住眼神一黯。
墨南宸伤势复发,除了因为前一段时间耗尽了心力指挥调度人手物资应对人蛊之祸,其实更多的,是她指使瑶姬以银针激发其体内血脉逆行,冲破了愈合已久的伤疤。
她这么做,就是要引发混乱,掩盖常衡和欧阳岚的行动,甚至于将萧太妃牵连进来,最终将皇帝引到宁王府。
“若你醒来,说不定,也会从此厌恶我吧?”轻声哀鸣之中,一滴滴泪水缓缓滑落,混合着鲜血,在墨南宸的胸前流淌,让她不自觉的手都跟着抖了起来。
“王妃,你怎么啦?”不知何时,当楚梦溪颤颤巍巍起身,浑然不顾自己被沾染满身鲜血的时候,身后,也传来了月儿和瑶姬的声音,等到她回头,甚至于连青青都站在她身边,正有些不解的看着她满脸泪水的模样。
“我来吧,你歇着。”瑶姬上前接过楚梦溪手中的丝缎,转而将已经缝合好的伤口重新包扎之后,才招呼外边的李十三等人将墨南宸抬进了内室,转而朝着楚梦溪道:“我们是不是在这里住几天?他伤口刚刚缝合好,只怕这几日会有高烧,需要人照料。”
“那我去收拾一下!”月儿当即就要走,但是看到一旁喜儿还站在那里之后顿时眉头一皱,声音也一下子变得冰冷起来道:“你怎么还在这?这是清溪院,你跑过来做什么?还不赶紧回去老老实实待着,别想着装可怜啊,这里没你的事!”
“我,我只是看王爷没人照顾,所以——”喜儿脸色一白,想要争辩什么,但是在楚梦溪跟前,她却不敢再开口,只得低头默默地往外走。
“你留在他身边吧!”楚梦溪猝不及防的开口,一下子让喜儿眼前一亮,也让月儿有些不解,喜儿的身份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个禁忌,尤其是在楚梦溪跟前,甚至于很多时候都没人敢提到她。这也是月儿急急忙忙要赶走她的原因,在楚梦溪情绪不高的时候,喜儿的存在,无疑是随时有可能引爆她所有的情绪的关键。
“这是凝香丸和幽香散,你拿着吧。”楚梦溪缓缓走到喜儿身边,似乎是带着一丝挣扎的语气,半晌之后才叹了口气,拿出两个玉瓶递给了对方,转而朝着月儿点头道:“你也留下来,等到墨南宸醒来之后再说。”
“王妃,您还要回去吗?”月儿脸色一急,情不自禁开口道:“王爷他如今昏迷未醒,你就忍心将他一人丢在王府吗?他就算是有错在先,但是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想办法弥补,全心对你,从来没有半点怨言,你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弃他于不顾啊!你若是走了,会让他寒心的!”
“不值得!”月儿的话算是让楚梦溪只觉得心头一酸,以至于开口的时候,目光之中的凄婉所有人都看到了。
“我为了给楚家报仇,算计人心,早已经不值得他为我付出了。”楚梦溪惨然一笑,转而摇了摇头道:“寒心的人不该是他,而是我自己,我不负天下百姓,不负楚家风骨,却唯独没有办法对他。我算计了所有人,也算计了他,和别人一样,拿着他的生死去当筹码,去当棋子,去掩人耳目。我早已经不是当初的楚梦溪了,这样的自己,连我自己都寒心,待在这里,能有什么用处?赢了天下,却注定输了他!”
一声凄凉自苦,断人心肠,道尽了此刻她的心思。
楚梦溪不知道此时此刻她该如何去面对墨南宸,更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自己。尤其是在刚刚看到喜儿独自照顾墨南宸,而自己,却只顾着算计他人,布局谋划,却将自己最不应该忘记的他遗忘在角落里的时候,她只觉得,不是墨南宸对不起她,而是注定,她已经没有勇气,去面对两人之间那斩不断理还乱的情愫和纠葛。
没有理会众人的目光,楚梦溪只是摇摇晃晃往前,当身影消失在清溪院之后,瑶姬才摇了摇头,转而朝着怅然若失的月儿低声说了几句,自己也随即拉着青青追了出去。
“你先回去吧,这里我来照料。”月儿叹了口气,沉默了半晌之后才看着喜儿依旧没有走,顿时皱了皱眉头,扫了一眼对方的肚子摇头道:“自己当心点,别动了胎气。”
“好,好的。”这声音虽然依旧冰冷,甚至于还带着嫌弃,但是对于喜儿来说,却不啻于晴天霹雳,以至于一瞬间连话都说不好了,急急忙忙将手中的药瓶递给了对方。
月儿的身份过于特殊,虽然是女使,但不论是墨南宸还是楚梦溪,都将大小事都托付给了她,整个宁王府,甚至于如今连带着楚家,都是她在当家。能得她这么一句提醒,实际上就已然代表着,宁王府上下,已经消减了对她的敌意。这对于长久以来,几乎无人关注,只要一听到名字就没有好脸色的她来说,显得弥足珍贵。
喜儿几乎是跌跌撞撞离开了清溪院,但是月儿却站在门口,叹了口气,转而看向楚家的方向,露出一丝久久的心疼的神色,良久之后才转身走进了内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