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还真把自家的大娘子给押过来了?”欧阳岚坐在一边,看着李蒙将于氏押进来之后忍不住笑道:“这个韩志毅还真能下得去手啊?看起来素日里积怨不小,夫妻反目成仇,竟是比其他人还要狠辣。”
“哼,少在这里说风凉话,就算是你们抓了我,敢处置我吗?我于家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于氏的性子确实暴虐如火,即使被李蒙强行压制,让其跪了下来,依旧满脸疯狂之色,甚至于对墨南宸也是不屑一顾道:“宁王,你识相的,最好放了我,不然的话,若是被我父亲得知,这天下都会震动。”
“她父亲谁啊?”欧阳岚撇了撇嘴,转而摇头道:“婆娘,就凭你这句话,今日就走不出这大理寺。我还真是奇怪了,都是在并州长大的,人王若弗是聪慧绝顶,一人之力就能搅动天下风云。怎么到了你于家,就生出了这么个愚蠢的女人来了?看来这中原的人也不能一概而论啊。”
“禀告王爷,一切都是于氏和于家的阴谋,下官将这个疯女人带来,任凭王爷处置,下官无有怨言。”韩志毅是跟在后面,没有听到欧阳岚和于氏的话,所以急匆匆而至之后,朝着墨南宸拱手道:“今日当着王爷的面,下官决意休了她,韩家和于家,从此分道扬镳,各奔前程。”
“韩志毅,你这个小人,你敢!我父兄不会放过你的。”于氏张牙舞爪,竭力挣脱李蒙的束缚之后,一把冲到韩志毅跟前,犹如母老虎一样对着对方连踢带打,让整个刑堂瞬间乱作一团。
“混账,大理寺刑堂之上,还敢咆哮不断,想找死不成?”墨南宸一拍惊堂木之后,两边的衙役快速将于氏扯开后,强行将其固定在了地上,转而冷笑道:“本王是来审案的,不是来听你们夫妻反目的,给我老实一点,否则的话,就算是你父兄来了,也救不了你。”
“韩志毅,那些下人使役你都查清楚了吗?”墨南宸目光转向韩志毅之后,声音低沉道:“刑堂之上务必实话实说,本王查验过,那些人确实是你韩府下人,有几个还是韩府家生子,你如何解释,速速报来。”
“确实是我韩府下人。”犹豫李蒙是和韩志毅一起回来的,没时间汇报这件事,所以韩志毅将自己在府中叱问于氏和一众下人的结果一一道出,转而道:“请王爷明鉴,下官的责任下官自会承担,不会抵赖,是杀是剐,按律处置,我毫无怨言。但是鼓动百姓围堵大理寺,干扰人蛊一案的罪责,并不是出自韩某人之手,而是于氏和于家。早在本月之前于家就传讯于我,要求下官配合在京中行事,干涉人蛊一案进展,包括在朝堂施压陛下,尽数诛杀王氏族人。下官不明所以,但是见到大理寺行动迅速,就不曾理会。结果于氏便以为下官做事不力,多次吵架未果后,私自行事,最终差点酿成大祸。”
他亲自首告,等于是将于氏的老底给尽数揭了出来,刹那间整个刑堂之上包括欧阳岚都变得安静了下来,只顾着倾听对方一桩桩一件件,将于家这些年通过他的手在朝堂上的谋划给全盘倒出。
也不知道是不是长久以来被于氏的压制和于家的蔑视,韩志毅神色扭曲,滔滔不绝,包括自己和于氏从成亲到如今的积怨也一并和盘托出,甚至于说到后来,连于氏自己都目瞪口呆,完全没有想到素日里在她面前低声下气,唯唯诺诺的韩志毅居然这么能说。
“王爷,下官虽然悔不当初,但是如今大错已经铸成,还请王爷明察,我和于氏一刀两断,各自承担各自的罪责,我韩志毅即便是被罢官免职,充军杀头,也不会和她于家为伍。”韩志毅恶狠狠的瞪了一眼于氏之后,朝着墨南宸一脸悲愤道:“我和这个疯女人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韩志毅,你忘了你中举之后是靠着我于家之力才爬到这郎中令的位置上的吗?”于氏几乎是半天之后才反应过来,以至于此刻显得有些歇斯底里道:“若不是我于家的帮衬,你如何能在京城立足?靠你们韩家?那就是个笑话!”
“所以我如今情愿请辞本兼各职,还了你韩家的人情。”韩志毅冷笑道:“还有,这些年我帮着你们于家做了多少事,你自己心里清楚。”
“你!”于氏连退几步,似乎被韩志毅这句话给惊呆了,韩志毅这些年对于官职的看重超过了一切,为了提升韩家和自己,几乎用尽了所有的手段,包括在于家人面前低人一头,就为了于家对于他的提携。没想到的是,如今在这刑堂之上,却能对她说出这样决绝的话,竟是于没有丝毫的回旋余地。
“于氏,说说吧,你们于家到底要做什么?”墨南宸微微沉默了半晌,目光和欧阳岚稍一对视之后沉声道:“你在其中又谋划了什么?”
“你都知道了,还问我做什么?”于氏一瞬间声音变得沙哑起来,似乎被韩志毅的话给彻底打击到了,以至于原本嚣张的气势这一瞬间快速低沉下来。
“签字画押吧,于家的事,本王会和你父兄清算,也不用你去通知他们。本王就在这京城里等着,我倒要看看,你们于家打算怎么让天下震动!”墨南宸一扫欧阳岚之后,看着对方将供状拿过去给于氏之后冷笑道:“并州世家看起来是真的是打算和朝廷决裂了,刚刚走了一个王家,现在又来一个于家,好得很!”
“哼,宁王,莫要以为你和楚梦溪办了王家就可以对付我于家,我告诉你,便是你墨氏皇族,我于家也不惧。”于氏目光转向墨南宸,带着一丝疯狂尖叫道:“我于家的底蕴不是你能撼动的。”
“带走吧,押赴卫狱暂时看押,等待裁决。”墨南宸挥了挥手,让李蒙将于氏包括一众下人全部带走之后,起身看着韩志毅摇头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王爷当心于家。”韩志毅此时也显得有些怅然若失,见到墨南宸走到自己跟前,挣扎着爬起身来道:“我会向陛下自请处分,到时候再来大理寺。”
“你的事,我会向陛下如实禀报,你不用来大理寺了,回去等消息吧。”墨南宸摇了摇头,看着韩志毅低声道:“男子汉大丈夫,心思不该用在这上面。你中举入世,凭借的是真才实学,为何要去迎奉豪门?到头来自己白白浪费半生,如今到了这个地步,自己不该好好反省吗?”
“王爷说的是,但是王爷可知——”韩志毅叹了口气,带着一丝无奈和愤懑道:“但是大晋朝堂上下,除了楚相他们之外,又有谁真的想过我等寒门子弟的出路?我出仕之初,也曾想过凭借才学和豪门子弟正面迎战,靠自己为家族打出一番天地。但是奈何处处碰壁,时时被排挤,才学,在这个时代,根本毫无用处,人家一个门第之别,就足以堵死你寒窗十年所有的路。这天下,终究还是豪门的天下,便是楚相那样的人杰,为我等寒门出头,尽心尽力,不也是被王爷扫落尘埃吗?”
“所以我韩家也是无奈之举,家族想要生存,族人需要往上爬,就只有这一条路可走。”韩志毅近乎于自嘲一般摇头道:“但是如今我是真的走累了,也不想走了。说到底,在人家眼中,我只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奴仆而已,无有多大用处。”
“也不一定啊,如今朝堂气象更新,你怎么没看到新的希望呢?”欧阳岚站在一边,忽然开口道:“楚家不是还有人出来了吗?你难道没看到?”
“凌阳郡主吗?”韩志毅一呆,随即苦笑道:“或许吧,楚家孤女,有楚相风骨,绝境之中,还能想到我们这些寒门子弟,我确实很感动,但是凭借她一个弱女子,对抗天下豪门,只怕是蚍蜉撼树,徒劳无功罢了。毕竟昔日楚相都未能完成的事业,她又怎么能做得到?”
“凭她一人自然是做不到,但是有些事自己不去努力,指望着别人去施舍,那又要等到何年何月呢?”欧阳岚见到墨南宸脸色微微尴尬,顿时接过话茬继续道:“她一己之力固然是无力回天,但是如今朝堂之上,寒门已经有了根基,需要的是你们自己自立自强,如此才有希望不是?”
“看着我做什么?昔日之事如今不提也罢,本王不也在努力吗?”墨南宸见到韩志毅的目光转到自己身上,顿时带着一丝苦涩道:“本王的事情京城的人都知道,但是本王也不曾放弃过。”
“你先回去好好想想吧,稍后我去承明殿。”韩志毅没有开口,但是不论是墨南宸还是欧阳岚,都本能的感受到了对方心境的变化,以至于整个人原本的那种怯懦的气息在一瞬间悄然消失。
“不了,我自己的罪责我亲自向陛下禀报。”韩志毅摇了摇头,转而朝着墨南宸拱手道:“请王爷转告郡主,若是此次我韩志毅得以生还,定当举家投效楚家门下,为楚相遗志不遗余力,也为全天下的寒门士子,尽心尽力。”
“这算是一个好消息?”韩志毅走的很坚决,看着对方的背影从眼前消失,欧阳岚微微一笑道:“韩家既然已经结束,那么于家呢?你打算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