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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节
    王队原本想把视频资料暂时压下,内部排查一下,看看是否有问题,可是他却不能阻止宋文在这里调看资料。
    宋文回他:“嗯,等确定了有问题再调档不急。”看来,他们今日必须从影像里找到一些证据,否则这个案子恐怕就要闷在交通局这边了。
    王队的手下人急忙把当天的录像记录调取了出来,在显示器上进行播放。
    主要的证据是不同摄像头拍摄的三段视频。第一段中,夜间的空旷路口,监控画面中,一辆车从路上行驶过来,车辆的车速未减,监控中,能够清晰地看到车牌号,还可以看清,开车的人是陈颜秋。
    随后第二段录像,时间上紧接着上一段,这一处摄像头较高,是俯视的,空旷的马路上,一辆车高速驶过,忽然和赵又兰骑着的三轮车撞在了一起,随后,车辆勾着赵又兰从画面中消失。
    第三段,仍是陈颜秋开着车,这一次拍摄的是不同的角度的侧影,他驶出了画面。
    录像反复放了几遍,王队长按下了暂停,指着屏幕道:“主要的证据就是这三段,时间完全连贯,我们对截图进行了分析,开车的人是陈颜秋,被拖拽的确定是死者赵又兰。”
    宋文刚才一直在凝神观看,神情无比专注,此时他扭头道:“王队长,这些录像之中,我感觉有些问题。”
    王队长问:“哦?那问题在哪里?”
    宋文的眼睛何等地锐利?只看了一遍,他就发现了问题所在:“陈颜秋开车撞了人,为什么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也没有减速,就一直往前开?”看到现在,他越来越确认,陈颜秋不是真正撞死赵又兰的凶手。
    王队长回道:“那……可能是他开始没有发现自己撞了人吧?”
    “那你们是否有发现尸体的相关影像呢?”宋文又问。
    王队长摇摇头:“尸体被拖拽了很久,后来进入了监控盲区,没有相关的影像,最后尸体是在路边被发现的。”
    宋文又道:“影像的第一条和第三条,能够清晰地看清陈颜秋,甚至第一条还可以看清车牌号。可是相撞的第二条,却看不清陈颜秋的脸也看不清车牌,我怀疑,这根本就是两辆近似的车。”
    王队长摇头道:“但是这些监控的时间是完全可以衔接的。我们是根据第二处摄像头和第三处摄像头之间的距离以及行驶速度来判断的。三段视频在各个摄像头影像出现的时间,符合车辆行驶而过的情况。”
    宋文点头:“诚然,现在监控能够帮助我们破案,还原事故真相,可是如果完全相信了监控,那很可能会被图像所骗。”
    “所以……你的意思是?”王队长皱起了眉头。
    “我的意思是,这几段影像不是实时的影像,监控的时间有可能被人改动过,或者说,进行了剪辑拼接。”宋文说出这句话,现场的交警一片哗然。
    王队长更是直接叫了出来,“这不可能!”
    宋文道:“原本空无一人的街道,又是晚上,光线不清,很容易蒙混过去。可是巧了,我这个人,喜欢画画,因此观察力比普通的人要好,所以,我看出了其中有一些不同。”
    王队长哼了一声,态度明显不好起来:“那宋队的意思是,我们都是瞎子,看不出其中的不同,只有你能看出来?”
    宋文不急不躁道:“我记得去年,南城的路面监控摄像头进行过大面积升级,像素应该足够高,想要证明我说的,其实很简单,你们把第一段和第三段图像放入软件里,然后增加对比度到最大。”
    负责资料的女交警应了一声,如他所说的开始操作,对比度增大以后,原本漆黑的影像就变得更加黑了,画面上还出现了一些的白点。
    “对,就是这样,然后播放。”宋文说着,那女警就按下了播放键。
    大荧幕的投影上,画面之中,忽然一动,肉眼就可以看出,图上的白点位置发生了变化。随后,陈颜秋开着车出现。
    “咦……”李毅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揉了揉眼睛。王队长也露出了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继续播放,第一段和第三段录像的前后都出现了类似情况。
    宋文解释道:“在夜晚的时候,空中会有灰尘,会有飞虫,这些东西在摄像头前,形成了噪点,这些噪点的移动是有运动轨迹的,有人对视频进行了剪切,却无法把这些噪点完全融合。这些噪点十分微小,在黑暗之下又不突出,平时看不会发现异常,但是在像素足够高的情况下,对比度又调大以后,就出现了跳帧现象。”然后他看了看那些交通局的人,“这样,即使是观察力不够强的人,也能够用肉眼分辨出了。”
    王队长的手颤抖了:“这……这怎么可能……”
    可是宋文的话有理有据,面对这样的证据,他再也说不出这场车祸没有问题的话了。
    宋文耸肩道:“我想,那些伪装车祸的人,首先找了一辆类似的车,又找了顶罪的人,沿着路线从新把车开了一次,然后用黑客技术黑进了你们的系统,替换了相关的视频,造成了你们的误判。”
    也就是说,可能陈颜秋从那边接到的打工内容,就是沿着路线把车再开了一遍。他没有察觉异常,而拿到了钱以后,他才发现那天相关的路段发生了严重的车祸,而自己莫名其妙地成为了一位逃逸的肇事司机。
    那时候,正巧张瑞病重身死,陈颜秋就想出了借尸还魂的方法,逃了出去。
    “我们觉得,这次的交通事故确实有一些问题,还请王队长这边多配合。所有的信息都提交给我们。”宋文说到这里,看向王队,礼貌性地加了一句,“需要走流程没关系,我们可以等。”
    “你的意思是,这些影像是被人改动过的?我们的系统怎么可能会被黑?也许……那些噪点只是巧合……”李毅恒仍然不肯接受这个事实,嘴硬道。
    在一旁揉着额角的陆司语忽然抬起了头,叹了口气插话道:“灯光虽然不明,但是从视频还是可以看出,第二段视频的那辆车是辆保时捷。第一段和第三段则是山寨的保时捷的类似款也就是一辆众泰车。这几段视频之中的车辆甚至都不是一辆。”
    他又加了一条,直接把事实按死了。
    “你的判断依据是……”小曾开口问。
    “轮胎,把手,流线,还有这个外车饰。”陆司语点了点荧幕上的车辆。
    一旁的技术人员急忙把图片放大再放大,可以看到,在第二段视频上,车身处有一个黑色的外车饰。
    “替换用的车,也就是你们当时所验的车是保时捷的山寨款,叫做众泰,虽然两者车型几乎一样,但是保时捷的细节是无法仿制的。”陆司语稍微停顿了一下,“而这个车饰,是保时捷纪念款的特别定制,材料都是进口的。另外两段视频中,那辆车这个部分的车饰是用黑色类似的车饰伪造的,反光度和形状看起来明显不同……所以……麻烦你们把本市这款保时捷的登记信息也调取一份给我们。”
    调取录像的工作人员把视频放大,果然发现两块车饰的形状有着一些微妙不同。
    王队长像是看着怪物一样看着眼前的两个人:“这又是怎么发现的?”这两位刑警的眼睛,只怕和正常人的不一样,里面藏着摄像机吧?
    陆司语悠然开口道:“我了解这些,只是因为,同款车,我正好也有过一辆。”然后他从手机里找出照片递了过去,“你们若是还信不过,可以找技术专家鉴定下这几段录像。”
    王队长这时候终于觉出来情况有些不对了,皱眉回身道:“你们迅速联系一下当时那家公司的负责人,问下情况。”
    过一会,有下属回答道:“那家公司已经注销了。”
    王队道:“那法人呢?”
    下属有些怯懦地回答:“电话打不通,我们在寻找其他的联系方式……”对方的公司,根本就是一家临时用来处理事故的壳子公司。
    王队深吸了一口气:“排查有关这起车祸的所有信息!”
    空气中一时又凝固了,宋文咳了一声,“那个,我们想要的资料……”
    王队长忙开口道:“唉,宋队哪里的话,我们本来以为这其中的问题不太严重,所以才说要走流程,现在看起来里面的问题很大,自然要特事特办,回头,我会和上面解释。如果肇事车真的是辆保时捷,一般这种豪车啊,就算在南城这样的城市,也不会有太多辆,可以调出名单,挨个排查,这样查找真凶的范围就一下子缩小了。回头我们配合你们去旧车场寻找真正的肇事车辆。我们一定要查清,真正撞死赵又兰的人,究竟是谁。”王队长说着抬手做了个手势,手下的小交警急忙去调更多资料。
    办公室一时安静了下来,事故科的那些交警们为了准备资料都忙碌起来。
    陆司语和宋文却是交换了一下目光,一时不语,这次的车祸顶包并不是普通的顶包案,而是有预谋,有策划,计划周密,迅速完成的顶包案。
    这样的调度,在几个小时内,寻找到顶包人,寻找到伪装的事故车,甚至黑进交通局的内部,换取了重要的资料,又有壳子公司出面,花重金息事宁人,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但是偏偏,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顶包选择的是将死的绝症晚期病人,有监控录像的证据下,即使是顶包人翻供都无法说清整个事实,而他们一旦身死,所有的一切就会变成秘密,永远尘封。
    那么当晚真正的肇事人,事情的雇主会是谁呢?
    这一切的如意算盘是否是被陈颜秋的借尸还魂打破了?
    那位雇主又和陈颜秋的死亡有没有关系呢?
    随着案情的侦破,出现的却是更多的谜团。
    第88章
    宋文和陆司语在交通这边拿到王队长给他们复印的材料, 带回了市局里,再回程已经是六点多了。
    陆司语做晚饭的时候, 宋文接到了傅临江的电话。
    “宋队, 我们按照之前的排查,找到了陈颜秋最后落脚的小旅馆,我刚过去确认了, 旅馆老板看到了陈颜秋的照片,确认见过他。”
    这一天,市局里的其他同事也没闲着,他们在四处查找陈颜秋死亡之前的踪迹。傅临江的发现对案情调查来说,无疑是一个很大的进展, 找到了这家旅馆,就有可能知道陈颜秋之后发生了什么, 也可以进阶推理出他的具体死亡时间, 缩小排查范围。
    陆司语正好端着食物出来,把一盘茄子放在了桌子上,听到宋文这话侧过头来小声问:“有进展了?”
    宋文冲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不要让傅临江听到他的声音, 然后按开了免提:“旅馆的具体的位置是哪里?”
    “在茂昌街上,是一家叫做如意宾馆的小旅馆, 由于这里的入住信息没有联网, 还在保持着手写登记,所以我们查到这里,花了一些时间。”傅临江顿了一下说, “陈颜秋登记这里,用的张瑞的身份信息,两个人身份证照片有点像,老板也就没有怀疑。”
    听了这句话,宋文才真切感受到,陈颜秋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是真实存在的,他并不是一个幽灵,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知道茂昌街,那是城西的一片棚户区,拆迁工作只进行了一半,一些自建房空了很多的房间。房主们把房子进行了改造,开成了小型的旅馆,有点类似于家庭旅馆,那种旅馆大概只有几间房间,价格很低廉,有时候花上几百就可以住上一个月。有钱人鄙夷这里,可这里却是农民工或者是穷苦人的另一个家。
    “那旅馆的老板有提供线索吗?”
    “这个小旅馆位置有点偏,生意一般,像他这样的常住客不多,所以老板现在还有印象。老板说,陈颜秋是在今年一月入住旅馆的,付的是现金,在那里一共住了一个多月,还说他经常出去。对了,他发现陈颜秋有病,收拾房间的时候,有很多写着外文的药瓶。中间有一次陈颜秋发烧到起不来,他还给陈颜秋熬了粥,问他是不是需要联系亲友,可是陈颜秋回绝了。到了二月三日早晨,过年前,一大早陈颜秋就忽然说要出趟门,还说节后回来,在老板这里留了一箱东西寄存,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老板说他经常出去,知道他去哪里吗?”
    “那个就不清楚了。”
    “行李查过了吗?”
    “东西我戴着手套粗略检查过了,没有违禁品和危险品,都是一些生活用品,等下我呆回市局,让物证那边再查看下。”
    宋文继续问:“陈颜秋有没有说他最后要去做什么?”
    “就是和老板说是要去办点事,老板以为他要去拜访亲戚。”傅临江又想起了什么补充了一句,“对了,老板说,那天陈颜秋看起来心情挺不错的,还顺手给了他儿子一包花生米。陈颜秋还说,‘等事情办完了,我就轻松了。’”
    宋文听到这里微微皱眉,事情办完了,就轻松了,那么会是去办什么事?
    “老板说他记得挺清楚的,因为那是快过年的时候,客人们都回家过年,走得差不多了,他本来想问陈颜秋要住到什么时候,想着过年的时候关几天门,也歇息几天,正巧陈颜秋就退了房,他走的那一天,正巧赶上降温,早上下了点小雪……唉,对了,我刚才翻看陈颜秋的行李的时候,发现他的衣物叠得特别整齐。”
    叠得特别整齐,那么有可能,陈颜秋自己明白,他也许不会回来。
    在那个新年之前的早晨,陈颜秋就这样在小雪之中消失在了街道的尽头,随后再无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春节前夕,这个时间点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那原本应该是家人团聚的日子,可那时候,陈颜秋是一位重病患者,他的妹妹坐上了北上的车,去寻找光明。而他却死亡,被人抛尸在了那个化工厂。这个结果,是他所期待的,还是始料未及的?
    “干得不错,辛苦了,我这边也有一些进展,回头明天到了局里细说吧。”宋文说完挂断了电话,看到陆司语面对着一桌子菜低头思考着,今天两个人回来得晚,晚饭相对简单,只有两菜一汤,而且汤还是做的番茄鸡蛋汤。
    宋文拿起筷子来尝了一口,菜虽简单家常,味道可是丝毫没打折扣,他对陆司语道:“唉,也别光想着案子了,这折腾了一天,快吃饭吧。”
    陆司语今天只来得及匆匆做了几个菜,此时有点嫌弃。宋文在旁边吃得狼吞虎咽,他却没有胃口,好像所有的心血都花在案子上了,强撑着做了饭,就再也均不出其他的精力。
    但是陆司语知道,自己需要多吃一点,他之前刚大病过,最近又在戒药之中,如果饮食再不规律,他自己也不知道这具身体要靠什么才能够撑下去了,毕竟他还有那么多事要去做。
    他正发着呆,宋文的手却忽地贴上了他的额头,陆司语一愣都忘了要躲,眨了下眼,抬起头问宋文:“怎么?”
    宋文的手松开:“也不发烧啊,发什么呆呢?”事实上,陆司语的额头不热,甚至还有点发凉。
    陆司语摇摇头,恨不得把头埋在碗里,他白净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耳朵的尖却带了那么一点点的红。刚才他想得太出神了,没注意宋文忽然贴了过来。现在,他的额头上都是宋文手上的温度。
    这一顿饭吃了半个小时,陆司语强迫着自己吃了半碗饭,再吃就有点恶心,他把碗筷放下,宋文看他吃的不多又问:“怎么?吃不下饭?”
    陆司语道:“可能饿过劲儿了,而且我刚才在厨房就吃了点,这会不饿也正常。”
    宋文仿佛看透了他的谎言,向前凑近了问:“你真没事吗?白天就看你有点不对劲。”白色灯光下,陆司语的脸色越发白了,一尘不染到惹人心疼。
    陆司语抬起头看他,清秀的脸上神色淡然:“可能有点禁药反应,下午的时候,有点头疼,不过不太严重。”
    宋文看着他说:“你要是感觉不对,可是要说啊。”他直视着陆司语的眼睛,那瞬间,陆司语有点心虚起来,不知怎么想起了被审问的犯人,他低头躲过宋文的目光问:“怎么?如果说谎瞒报,宋警官要抓我吗?”
    宋文往前一拉他的手,做了个手铐铐人的动作:“押你去看医生。”
    “放心吧,目前还没什么严重的状况,这两天也没胃疼了。”陆司语说着话习惯性地舔了一下嘴唇,略微停顿了一秒,“我挺不喜欢医院的。”
    晚上照例是汇总了下案情进度,然后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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