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果一阵头痛。
“你们在哪吃啊。”黎嘉洲随口问。
程果顺嘴说了时间地点:“怎么了?”
“关心你,”黎嘉洲回敬他提藿香正气液地勾了个刻薄的笑,“少喝酒。”
程果吓得差点朝地上摔去。
————
剧组拍摄的后半段,大家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等到周日晚上杀青宴,当初开机点香的十来个人重新围坐在包厢,大家环视一圈,明白是少了秦夏。
许意菱订的一家中餐馆,坐落在商圈最中央,装潢古香古色,顶上吊着藤蔓,墙上贴着红火的剪纸和年画。
汤锅在桌子中间汩汩冒泡,等待间隙,老师打开投影设备,《星空笔记》黑底白字地出现在墙上。
剧本大家看过很多次,现场大家跟过很多次,真当影像放出来,陶思眠和其他所有人一样,心里生出一丝尤为真实的满足。
虽然剧组的人都非专业,但业务能力不容小觑,从剧情到表演,从剪辑到配乐,环环相扣,缜密推动,高潮起转合度,结局一气呵成。
最后的画面定格在男主凝望校徽的眼神上,桌上响起掌声。
而在演职人员表放完,大家准备动筷子时,屏幕上响起了吵闹的说话声,大家目光转回屏幕,看到了比正片更长的花絮——
秦夏盘腿坐在草坪上,挥舞着标志性的大帽子:“看这边!男主背挺直!你现在才进校,要有老子天下第一的中二感。”魏可在后面笑出声。
然后是许意菱拎着水过来,挨个发给大家:“我迟早练出肱二头肌。”
程果本想屈肘秀个帅气的肌肉,结果白花花的肥肉摇个不停,程果讪讪摸鼻子:“肱二头脂肪。”
大家“噗”地把水喷出来。
还有陶思眠千年不变的冷淡脸,在片场背单词、看手机、看剧本。
她“嗯”“哦”“好”的单音节被老师剪成了半段快节奏的rap。
再然后是乱入的黎嘉洲,小饼干。
秦夏激动:“吃了学神的东西会不会不挂科啊。”
魏可想抢秦夏手上的,秦夏和魏可争执,结果程果抢了秦夏手上的,献宝一样拿给许意菱,许意菱憋着笑,顺手喂到陶思眠嘴里,陶总好像在想什么事情,极其敷衍地嚼了两下。
接着是水吧、图书馆、自习室。
有秦夏和陶思眠的争论,陶思眠和程果的对峙。
秦夏说:“不可能剪平行镜头,太土了,比凤凰传奇配广场舞还让我难受。”
陶思眠:“拍摄上可以完成。”
程果:“《星空笔记》名字都叫这么大了,我不知道偶尔一两个分镜神来之笔一点导演哪儿来那么大意见。”
陶思眠:“不然用蒙太奇,前苏联复古主义蒙太奇?”
秦夏:“陶总你是学经管的,怎么知道这些边缘词汇。”
陶思眠学程果:“神来之笔。”
程果莫名背锅:“陶总你不厚道。”
“……”
嘻嘻哈哈。
后来,片场没了秦夏。
再后来,可能是赶进度的原因,片场的声音越来越少。
正片是关于家国责任的成长和情怀,大家说了好些自我夸赞的话。
花絮松松散散,最后某个时间地点,秦夏骂“傻逼”,不同时间地点,陶思眠骂“傻逼”,许意菱骂“傻逼”,程果骂“傻逼”,魏可骂,老师骂……
明明是很搞笑无脑的片段,大家看着看着,都看红了眼睛。
魏可端起酒杯:“感觉自己提前到了十八岁,还谈不上担当或者稳重,但做事好像会比之前考虑更多,比如第一杯,我知道我该敬大家或者敬老师,但不好意思,”魏可手腕一转,“我敬最爱的秦导。”
不待秦夏举杯,小孩一饮而尽。
男女主也感谢秦夏选角之恩。
程果举杯站起来:“如果你重新握镜头,我们是一辈子伙伴,如果你再也不碰镜头,我们是一辈子朋友。”
“说不出文化人的话,也谈不上心灵相知,唯一知道的就是你有才华,我喜欢有才华的人,”许意菱用酒杯轻磕转盘,对秦夏道,“保重。”
不知是不是这两个字太厚重,亦或上一句是程果的“一辈子朋友”,许意菱话没说完,别过头擦掉眼泪。
陶思眠跟着站起来,她和秦夏回忆颇多,但一段没提,和秦夏似乎有很多话,最后也一字没说。
先前其他人说很多,秦夏回复“谢谢”“会的”。
陶思眠说了两个字:“保重。”
秦夏朝陶思眠扬了扬杯子,笑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敬知音。
酒过三巡,饭桌开始胡言乱语。
秦夏和魏可斗着无意义的嘴,许意菱和程果越坐越近。
老师拉着渐生情愫的男女主聊莎士比亚,陶思眠望着屏幕上那块最终给了裴欣怡、自己并没有吃到小饼干,眼前好像是他屡屡夹不起的丸子,好像是他扶程果时逆着站的那竖路灯,好像是热牛奶,“笑一个”,笨拙的游戏第三名,好像又是一根安全带,还有牵扯不清的人情……
明明他是个不喜欢和别人有牵扯的人,她也是,那为什么他们之间总还不清。
陶思眠撑着脸,搅果汁,心好像被饭桌上的说话声填得很满,好像又空落落的,漫出些说不清的情绪。
其他人玩嗨了开始合影,陶思眠找借口出去透气。
现在正值晚饭点,餐馆里面热热闹闹的,外面反而安静不少。
陶思眠穿过一排小孩玩耍的区域走到天台,掀开玻璃帘,便看到一个老熟人撑在栏杆上……
黎嘉洲不喜欢抽烟,现在却点了一根。
藤校教授给他提了二次交换的建议,他拒绝了,却没觉得a市饭菜有自己吹得那么天花乱坠。
黎嘉洲有一下没一下动筷子,想的是小姑娘在隔壁,可他不方便去敲门,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可他为什么琢磨不到小姑娘的心思……
一只手在他眼前轻轻挥一下。
黎嘉洲眨了眨眼睛。
那只手垂下。
黎嘉洲偏头,看到了一抹柔软的身影。
陶思眠鲜少见到黎嘉洲这样的状态,她倚在他旁边,云淡风轻:“你有心事?”陶思眠从程果嘴里知道傅阔林研究室的聚餐,她猜,“因为项目?”
黎嘉洲没承认也没否认。
“你也有心事,”他学,“因为秦夏?”
陶思眠也没有否认。
黎嘉洲有一个俯的姿势,偏头看着小姑娘。
陶思眠这时候和他差不多高,同样回望着他。
黎嘉洲喝了点酒,面色如冠如玉微微醺红,深邃的黑眸里仿若揉着团雾气。
而陶思眠也喝了点酒,但她不上脸,淡而散漫,就像雾气里的一朵云。
两人对视着对视着,黎嘉洲先挪开视线。
“我刚刚好像看到了自己。”他懒懒地说了一句没有意义的话。
“瞳孔成像应该在小学自然里有讲。”陶思眠漫不经心地答。
黎嘉洲默一会儿,透过落地玻璃看到里面小孩子玩闹的情形。
“我们去抓娃娃吧。”他突发奇想。
“啊?”陶思眠摇头,“我不会也没抓过。”
黎嘉洲:“我给你抓。”
陶思眠:“我不感兴趣。”
黎嘉洲坚持:“反正他们还得吃一会儿,闲着也是闲着。”
陶思眠真的没有这方面爱好,可能因为黎嘉洲说得有道理,她叹了口气,也就跟在他身后。
十几台娃娃机在商圈中心走廊一字排开。
十来岁的小孩“哇”地惊呼要抓起来了,又“呿”一声看着娃娃掉回箱子。
年轻的爸爸帮女儿抓,抓几次没抓起来,牵着小孩的手说“爸爸去给你买”。
还有小情侣,男朋友帮女朋友抓,一把币用完都没抓起来,女生娇俏地嚷嚷“说好的一次就行呢”,男方恼羞成怒牵着女生走了……
黎嘉洲买了一百个币,想让陶思眠试试,好像抓娃娃能让人忘掉烦恼。
陶思眠坚决拒绝并主动帮黎嘉洲端起装币的小兜,她脸色比之前好了很多。
黎嘉洲觉得这样也不错,不过她走在旁边时,自己得按捺一下牵她的心思。
两人围着娃娃机绕了一圈。
黎嘉洲端起征伐天下的气场:“你喜欢哪台?”
陶思眠:“我不要,你给自己抓,我本来消磨时间。”
黎嘉洲不退步:“你挑一台。”
陶思眠看出他喝了点酒,不计较,认真地指了目标。
箱子里有陶思眠审美范围内最好看的背带裤兔子,也有最丑且写实的粉色猪头,鼻孔又圆又大。
黎嘉洲颔首表示知道了,陶思眠跟他一起过去。
恰逢几个小孩在这台娃娃机上败北,陶思眠很有修养地宽慰黎嘉洲:“当玩就好了,抓不起来也没事,人家也没抓起来,”陶思眠道,“要真那么好抓商场就不赚钱了。”
黎嘉洲盯着娃娃机观察一会儿。
“他们方法不对,”黎嘉洲指道,“位置首先要挑最合适的,然后考虑玩偶重心和爪子的力学设计,”黎嘉洲朝旁边移了一步,非常专业地分析道,“他们刚刚抓的是兔子中间,看起来很稳妥但会掉下去,他们觉得是爪子的原因,其实是他们没找对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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