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筒对面沉默了一下,可是爱德望着黑漆漆的窗外,甚至都没有发现。
“爱德,”麟说,“怎么说呢……我们每个人都或多或少会有破碎的地方,绝大部分都要靠我们自己想办法补足,安慰自己每天都要努力过得更好一点……有时候搞对象也会有帮助,不是说对方能补足我们破碎的地方,而是说会给我们更多的理由去主动补足自己。”
“……这种话由你来说真的太奇怪了。我以为你会说,吃东西能治愈之类的。”
“哎哟你别插嘴。当然吃好吃的肯定有用,可是这里我的看法是,那个马斯坦古啊……好吧,我也不是很了解他,但从你那点傲娇的描述、还有我之前听说的一些事来看,他是那种对自己破碎的地方无动于衷的人。”
“……啊?”
“你呀……那么说吧,面对马斯坦古这种看起来就破碎得很厉害的家伙,趁着现在这个情景乘虚而入、一举拿下,其实是很容易的。但是……”
“我没有要乘虚而入!”
“我知道我知道你别打断我!你没有要乘虚而入就是问题所在好吗!我知道你这种人,这种傲娇又单纯的家伙,这种事一旦做了就会很认真……”
“你他妈说我什么??”
“说了别打断我,难道不是你自己来问我的看法的吗!?”
麟气鼓鼓地吐了一口气,然后慢慢说下去,“你是那种会和对方互相汲取力量、一起努力补足自己身上破碎的地方好好生活的人。但我觉得,马斯坦古即不会向你索取力量、也不会给与你。他……我觉得他大概是……放弃了补足自己——跟一个碎了底儿、还完全不打算去补的花瓶一样。”
爱德无言地看着窗外。话筒那头,麟慢慢地说道:
“如果他自己都找不到动力补足自己的话,无论你对他多好,无论你多喜欢他……他都是盛不住的。”
即使他也喜欢你。
后来的一段时间里,爱德都没有再见到罗伊.马斯坦古。新来的项目将工作堆成雪花,他在实验室的浴室里洗澡换衣、在工作台上趴着睡上20分钟,根本没时间瞎想,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但少年有去看他俩一起录制的那次播出,以及后来马斯坦古主持的访谈——那往往是他工作忙得一团糟时抽空吃饭的时候看的。爱德捧着外卖盒坐在电笔前,眼下挂着疲惫的黑眼圈、嘴里有气无力地咀嚼着热狗或薯饼或墨西哥玉米卷。屏幕上的对方看起来毫无异样,对嘉宾露出的微笑一如既往得真诚亲切、对新闻悲剧发出的喟叹也没有多一份具有个人感情色彩的哀伤。爱德甚至有在哈勃克过来取材时,特地装出漫不经心地样子问起过马斯坦古,哈勃克一脸错愕。
“他?他很好啊,感觉比前阵子还精神些。”他有些吃味地说,“你说他会不会又交哪个漂亮的女朋友了?”
这样的说法来自一个万年单身狗、针对一个上次相见还是条失恋狗,因此纵使爱德的理智让他觉得这完全有可能,他却还是左思右想琢磨不出到底有多少可信度。但在工作喘口气的短暂当会儿、在他站在茶水间盯着茶叶包发呆、在他为了拿换洗衣服回到空无一人的出租屋时——他会去想象那自己无权了解、也无能探究的一切。
他想象马斯坦古搂着某个人,垂下脸低声喃语着些什么。他怀里的人背对着爱德、陷没在大片的阴影里,像那位妩媚动人的主任太太,像那个风情万种的恋父女主播,也像任何一个曾在酒吧里冲着罗伊傻笑的人。而罗伊正对着爱德,面容明亮且温柔。那双上一秒还盈满戏谑、一下秒就会盛满无奈的眼睛低垂着,似乎再怎么悲伤也可以弯曲成微笑的模样。然后那双漂亮的眼睛就真的当着爱德的面转换了样子。他怀里的人不见了,他也抬起了头,滑稽地戴着爱德的柠檬色皮X丘耳机,眼中并没有泪水。而爱德则失魂落魄地傻看着他,觉得自己比他还难过。
再次见到马斯坦古时已经是之后将近两周的事了。当时爱德和同事们刚从项目中解脱出来,先是回家洗了澡埋头猛睡了48小时,然后拿着伊兹密大发慈悲送的电影票和基友们往外洒脱去了。爱德就是在和同事去影院的路上撞上对方的,巧合的是,对方怀里还真搂着个妹子,同样妩媚动人、风情万种,可惜既不是主任太太、也不是恋父女主播。
主任太太总不能光天化日之下带出去,而拉斯特大概还是没有放弃寻找自己父亲的克隆人。爱德默默地想着,和笑容可掬的马斯坦古握了握手,索性对方还是一如既往得帅气逼人。
“爱德爱德,”他笑着歪了歪脑袋,拉长嗓音说,“多久没见你了。”
“罗伊你的朋友?”妹子仰起头,涂着珊瑚红指甲油的指尖却扣在了罗伊衬衫第二颗纽扣的缝隙上,“为什么好看的人都会彼此认识啊?”
“彼此彼此。”爱德故意阴阳怪气地说,眼睛却忍不住上上下下扫了对方一圈,暗想马斯坦古喜欢的类型还真是跨度偌大,发色都快凑齐一套彩虹了。
不知道金色长发这款合不合他胃口。
爱德紧接着咳了咳,示意同事们先去前面等自己。
“我的耳机。”爱德华义正言辞地说。
罗伊眨眨眼睛,一脸不明所以。
“我的那个皮X丘耳机,PC屋周年限量的!”
罗伊露出深思熟虑的神情。
“柠檬黄色的那个!”爱德尖叫起来。
远处的同事纷纷错愕回首。马斯坦古身边的女郎也转过视线,用好奇的眼神注视着少年。只有罗伊还是微皱着眉头,一副理解不能的样子,黑色的眼睛直视着爱德,心思却不在眼神里。
而此刻,爱德的视线也没有落在对方的身上。他看着女郎的青葱食指,颜色鲜艳的指甲扣在罗伊的衣襟上,刺眼的红色一时间让人焦躁得跳脚,仿佛被扣住的是自己的心。
“你当我没说。”
爱德转身就往同事们的方向跑去。
身后没有传来离开的脚步声,也没有往自己的方向追来。大概是因为自己并不是值得他从伯克利逃到西雅图的人,也不值得他忍着病痛或冒着大雨来相见。
只有自己跑去找他而已。
这个念头一出现在爱德的脑海,少年感到如遭雷击。
没错,他知道马斯坦古家的地址,甚至还知道他备用钥匙的藏匿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