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倚风懒洋洋趴在浴桶边沿:“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好仙。”不泡清心寡欲,不泡见素抱朴,泡个遍体生香,岂非要更加留恋红尘俗世,毕竟香,谁会不喜欢香?
比如说萧王殿下,就很喜欢。
他在他脖颈间细细嗅着,一手环过对方腰肢,另一只手从肩抚捏到腿,掌心触感柔软,已经不再似病时那般只剩一把纤细骨头,笑起来的眼中亦神采飞扬:“痒痒。”
季燕然单手捂住他的眼睛。
水花一波一波漾出浴桶,洇湿了整片地面。
一夜未干。
翌日清晨,腰酸腿疼的云门主,越发断定了那的确不是一位正经好仙。
于是他特意找到月圆圆,叮嘱今晚的浴水里可莫要再加什么洛絮花油了。
“那加什么呀?”月圆圆问得天真无邪。因为大家都知道的,现在天下太平嘛,所以无所事事的世家公子哥们,平时都喜欢捣鼓一些精致的小玩意,也养了一身富贵毛病,衣食住行皆有讲究,沐浴更是万万不能一桶清水了事。所以圆圆姑娘就觉得,比所有公子加起来都要更好看更飘逸的云门主,可能也挺讲究的,自己一定不能怠慢。
云倚风看她模样可爱,想起灵星儿,随口胡扯的毛病再度复发,一本正经回答,加点葱姜蒜吧。
月圆圆吃惊:“啊?”
“你休要理他。”江凌飞从院外走进来,笑着骂了一句,打发月圆圆去做事,又问,“王爷呢?有宫里来的人找他。”
宫里来的人。
一听这五个字,云倚风心里就隐隐涌上不祥预感。毕竟按照当今皇上的性格,应当不会闲得没事就写来一封书信倾诉兄弟思念关怀之情,可千万别是哪里又有新的军情。
来人只带了一封密旨,盖着李璟的私印。
季燕然挑开火漆草草看过一遍,眉头半是舒展半是拧结。舒展是因信中所提与军情无关,天下与百姓依旧陶陶安稳着;拧结是因为有人向李璟告密,说江南震与当年的卢广原、甚至与叛贼谢家皆关系匪浅,命季燕然无论如何也要将事情查明,一切尘埃落定前,万不能让此人成为江家掌门。
江湖第一门派,于整个中原武林而言,地位举足轻重,而武林的安稳又与国家的安稳息息相关,李璟的担忧算是情理之中。
“告密,会是谁呢?”云倚风问。
“皇兄没有明说。”季燕然烧掉信函,“朝廷眼线遍布天下,数量或许是十个风雨门之多,会听到任何消息都不算意外。”
但无论告密者是谁,现在圣旨都已经送到了萧王殿下手中,事情便成了非管不可。
季燕然暗自叹气。云倚风懂他的难处,毕竟自己现在能如此活蹦乱跳,全靠江南震。李璟的信函里又吩咐要“暗中查明,不可闹个沸沸扬扬”,现在一无凭证,二欠恩情,三来掌门之位还是自己亲口许下的,要如何出手干预,的确是一桩令人头疼的麻烦事。
而唯一的解决办法,似乎就只剩下了……
江凌飞叹气:“也罢,那就由我出面吧。”
云倚风松了口气:“多谢。”
又郑重许诺:“待我将来学会了酿酒,定然亲手为江大哥制一壶璃州醉春风。”
江凌飞冷静推辞:“你我之间,何须如此客气,况且酒要酿给心上人,喝起来才别有滋味,我一个外人,就不凑这热闹了。”
“你怎么能算外人。”季燕然拍拍他的肩膀,“那就这么说定了,何时云儿学会酿酒,前十坛子都归你。”
江凌飞:“……”
另一头,江南震刚见完三四名上门拜会的掌门,回住处的途中,已有弟子向他禀报了江凌飞夜探江凌旭,并且下令将人挪至翠杉园关押的事情。
翠杉园,那是江家一处破落的偏宅,蛛网灰尘半尺厚,人人路过都要捏着鼻子走,但同水牢的环境比起来,显然已是天上地下。
“这些小事就随他吧。”江南震摆摆手,“我昨日也是被气昏了头。”
“还有件事。”弟子压低声音,“三少爷今晚要在烟月纱设宴,几乎把家中所有的堂主与少主都请了,独独避开了五爷的人。”
江南震猛然停住脚步:“这是何意?”
“千真万确。”弟子担忧,“怕是来者不善啊。”
而家中其余人在接到江三少的请柬时,第一反应也是,来者不善。
眼看江家马上就要选出新掌门,继续带领大伙安稳消停了,却偏偏又冒出新的幺蛾子,人群里有确实游手好闲、只图享乐的少爷公子,已经快要愁得哭出来。你说说,争权夺势有什么好呢?打个你死我活灰头土脸,哪有喝酒斗蛐蛐快活,大哥可直到现在仍在牢里蹲着呢,还没长记性?
长吁短叹,短叹长吁。
烟月纱中,月圆圆正在带领丫鬟忙着布置,从酒盏到菜式,还有席间所奏的曲子,皆与王城宫中一模一样,就差将八十万黑蛟营搬来,再在脸上涂满“有靠山”三个血红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