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暗自琢磨着,是时候把这件事情提上日程了。
顾砚秋用了几句话,就让顾飞泉很长一段时间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恨不得离家出走。顾砚秋不想和顾飞泉争,顾家的一切本来就是她的,她分毫都不让。
貌合神离的一家人吃着饭,饭桌上,顾砚秋把她这段时间在公司的感触和发现告诉了顾槐,顾槐坐在饭桌的主位上,掀了掀眼皮道:“所以你的打算是什么?”
顾砚秋愣了一下,她突然发现顾槐就这么坐着,慢吞吞地和她说话,浑身上下透出某种说不出的腐朽暮气,几乎和以前运筹帷幄、淡然自若的样子判若两人。
顾槐:“嗯?”
顾砚秋眨了下眼,方才眼前所见犹如幻觉,顾槐正襟危坐,仍旧不怒自威。
顾砚秋说:“我是想缩减机构,把不能用的人辞退。”
顾槐还没说话,贺松君先哎呀了一声,说:“那这么做不会得罪安排他们进来的人吗?刚刚听你说这些人好多都是上级安排过来的,他们针对你怎么办?”
顾砚秋不紧不慢地说:“所以我才想征求爸爸的同意。”
贺松君惊讶道:“你要公布集团太子女的身份吗?”
顾砚秋说:“一切听爸爸的。”
贺松君心里其实急死了,一旦顾砚秋在集团公布身份,别的不说,对那些人的站队就是个很大的信号,现在她儿子还在外围没能进去,公司就一个顾砚秋,不管她是小职位还是什么,哪怕是普通员工,在那些人的眼里都会不一样。
贺松君朝顾飞泉使眼色,顾飞泉埋头吃饭只当没看见,总公司的事,他能说上什么话。
贺松君气得在桌下踩了顾飞泉一脚,顾飞泉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顾槐没在饭桌上答复,而是在之后把顾砚秋叫进了书房。
“公司刚成立的时候,是我和你两个叔叔投的资金,之后的三十年,经历了好几轮融资,董事会的成员构成越来越驳杂,其中以我为代表的一方和另一派姓吴的,因为公司是否要上市产生了分歧。”
这是顾砚秋第一次听顾槐说公司领导层的事情,她意识到这幢看起来金碧辉煌的摩天大厦或许里面早就是凄风苦雨了。
“我是主张不上市的,现在经济形势不大好,而且我们公司利润稳定,这些年一直在上升期,多少和我们一样性质的公司上市结果被经济浪潮卷得渣都不剩。姓吴的那派主张上市,上市了公司他们手里的股份便能获取更大的利润,他们还想拉基金公司签对赌协议融资。一旦失败,后果不堪设想。”顾槐咳嗽了声,“你说我能同意吗?”
顾砚秋给他倒了杯水,顾槐喝了一口,说:“就因为上层争斗,下面的人纷纷站队,一些人就钻了空子,搅风搅雨,把公司搅得乱七八糟。再这么下去,公司怕是要完在我们这些人手上。”
顾槐低头,转了转无名指上的戒指,说:“所以我把你安排到了公司。”
顾砚秋蓦地抬起头,和顾槐老谋深算的双眼对上。
顾槐望着她,一笑。
顾砚秋和顾槐在书房谈了许久,外面夜色深浓,不时响起几声夏虫的鸣叫。
这天晚上,顾砚秋躺在床上许久都没能睡着。
她发现很多事情不像她想象中的那样,顾槐不在饭桌上说那些话,而是单独把她带到了书房,明显是为了避开贺松君和顾飞泉母子俩的,这说明他仍是将顾砚秋当成他唯一的公司继承人的。
他为什么这么急着要娶贺松君,还把顾飞泉迎进家门,认他为长子,又摆出一副锻炼顾飞泉的模样;他为什么性情大变,在收走前妻所有遗物清除所有痕迹的同时保留了无名指上的那枚婚戒,时时摩挲;他为什么对自己的问题噤若寒蝉避口不谈。
成堆的为什么挤满了她的脑子,顾砚秋辗转反侧,开灯坐了起来,从床头柜上拿过先顾夫人给她留下的佛珠,小颗粒的佛珠上每一刻都刻满了蚂蚁大小的经文,顾砚秋用手指在上面细细摸索着,祈祷如果她妈妈在天有灵的话能不能给她一点提示,让她不要像个没头苍蝇似的乱转。
她要走的这条路上,被大雾笼罩着,前后都是迷茫。
***
“小顾总,你这是……”第二天上班,林至看着办公室里的顾砚秋倒退了一步。
“你没见过人敷眼膜吗?”顾砚秋后背靠进办公椅里,头后仰着,两只眼睛下各敷着一片半透明的眼膜,她捏了捏眉心,说,“昨晚上失眠了。”
放在平时就算了,但是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她不得不把自己拾掇好。
“好的,注意休息。”林至把手里的咖啡放在她桌上。
“什么时候去广电中心?”
“九点半吧。”
“你确定林阅微也会去?”
“确定。”
得到了林至的再一次肯定,顾砚秋摆摆手让他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