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剧院走到停车场,林既走得摇摇晃晃,他下意识去扶着什么,手往前一抓,就抓住了相十方的手臂。
相十方看了几秒,没甩开,就这样被林既牵着来到了停车场。
林既坐进车子里,就闭上眼陷入了昏沉,相十方坐到主驾驶发动车子,转头看林既一眼,发现他没扣安全带。
几乎失去意识的人还不扣安全带,危险指数直线升高。
相十方只好探过上半身,帮林既系上。
不知是空间窄小,还是因为他们都是男人,这个动作让他们贴得极近,相十方几乎要与林既贴面,他的侧脸能感受到林既炽热的呼吸。
安全带好像有生命似的,在相十方手里不听使唤,他拽了几下才扣进去,前胸被束缚的林既不舒服地动了动,鼻腔发出软软的哼声。
相十方心中一动,扣上安全带后他没有立刻回正,而是抬头看着林既。
他手撑着座椅,肩膀与林既贴合,他们呼吸交缠。
林既慢慢睁开眼,他的眼睛湿润迷茫,好像被薄雾缠绕。
这时候一双漂亮至极的眼睛,相十方这么近距离的看,甚至忍不住屏息,与他对视似乎会被吸进这双眼里。
睁眼好像是林既无意识的动作,他并没有清醒,或者他以为自己在做梦,是个好梦,所以他笑了起来,弯弯的眼睛像要把水溢出来,然后他探了探脑袋,用脸颊蹭蹭相十方的鼻尖,像猫咪在表示自己的喜爱。
相十方睁大了眼,鼻尖又软又热的触感像把他烫到似的,他立即抽身,用复杂的眼神看着林既。
林既已经又闭上眼,歪着脑袋安分的睡着。
相十方当他睡觉不规矩,只是开车出去后,他总忍不住摸摸自己的鼻尖。
去的是相十方投资的私人医院,不需要等候立刻给林既安排了治疗,高烧三十九度八,先打了退烧针,然后再打点滴。
“三十八度三,退烧针在起效,输完液后体温会恢复正常。”替林既打点滴的护士说。
相十方点了点头,护士离开病房,相十方低头看着林既的睡颜,不再发抖,他睡得十分安稳。
但林既的眼镜还架在鼻梁上,相十方帮他摘下,途中手不小心碰到了林既的脸颊,他顿了顿。
温度不像刚才那样烫手,但还是高了些。
相十方又想到了在车上时,林既凑过来蹭他。
鬼使神差的,他的食指在林既的脸颊上刮了刮。
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后,相十方猛地收回手,那根手指在裤腿上用力擦了擦,想把上面残留的感觉擦掉。
相十方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着林既的脸。把林既送到医院他已经仁至义尽,没必要再浪费时间在这儿等林既醒过来。
可他到现在还没走。
摘了眼镜的林既一下年轻了许多,他本身就正值盛年,温雅有礼,举手投足都挑不出错,带着运筹帷幄的自信,但现在他稚气了起来,突然变成了脆弱的少年,相十方隐隐在这张脸上,找到了熟悉感。
他会不记得林既,大概就是因为这个林既和他认识的那个相差甚远。
记忆深处的林既,似乎就是现在这样子的,内敛而文弱,像一棵生长在墙角的小草。
相十方不知不觉陷入回忆的深思,想把关于这个人的一切,都想起来。
次日早上,林既醒了。
他感觉身体有些湿黏,但骨骼轻松,头脑也不再昏沉。环视四周,这里是一间装潢典雅的病房,一看就知道住一晚的价格不是普通医院所能媲美的。
这时护士推门而入,见林既醒来,便露出甜甜的笑容说:“林先生早上好,我来帮您做早间的体温测量,恢复正常后您就可以出院咯。”
林既配合检查,他记得应该是相十方送他来的,可现在却不见相十方人。虽知相十方不会留在医院陪他一宿,林既还是忍不住问:“那个送我来的人什么时候走的?他有留话吗?”
护士知道那个人,他是医院的大股东,而且还有一张叫人过目难忘的俊美面容,“他昨晚十点走的,没留什么话。”
林既点了点头,这也是意料之中。
过了三分钟,护士拿出体温计,“三十六度三,体温正常。林先生等会儿在出院证明上签个字,就能出院了。”
“好,麻烦你了。”
护士没提费用的事,应该是相十方交过了,一般到他们这样地位的人,再去纠结这种小钱,就有点儿自降身份,不过这能折合成一份人情,林既又可以找机会约相十方出来了。
想至此,林既给相十方打了个电话,在通话中。
相十方此时站在公司办公室里,面朝落地窗,俯瞰着这座城市的钢铁森林。
蓝牙耳机里是谢照风叨叨废话,说自己昨天在冕市的见闻,又说乔诺现在多么美丽。
“喂十方,你嗯都不嗯一下,有没有在听啊?”谢照风还不满自己唱独角戏。
“没有。”相十方说。
“啧,你这人!就我受得了你!”
“呵。”相十方不屑一笑。
“你别呵,这个世界你能找出第二个像我这样不离不弃的热屁股吗?”谢照风说。
相十方眉毛抽了一下,“没人会把自己比喻成屁股。”
“就这意思,你理解到位就行,没有!”谢照风还很自得。
相十方说:“有。”
“谁?”
“……”相十方又沉默了,刚才说出那个“有”字时,他脑子里想到的是林既。
谢照风不依不饶地问:“是谁啊?你为什么不说话了?十方,十方,还在么?”
相十方淡淡道:“没其他事就挂了。”
“哎哎!没完呢!乔公主!”谢照风喊了一声,接着手机那头就换人了。
“好啊你个相十方,接谢照风的电话不接我的,是不是对我有意见?”是道清朗亮丽的女声,相比于高中时的怨责,如今早已释怀。
“昨晚手机静音,没注意。”相十方说,“好久不见。”
“有四年了吧?”乔诺笑着答,“昨晚你干嘛去了?”
“听海恩 凡尤尔的音乐会。”相十方答道。
乔诺说:“我知道他,咱们高中那会儿还一起去听过呢,你还记得吗?”
相十方记得,那时候他先入场坐在前排,接着乔诺也来了,正好是在他旁边,当时他们好像在冷战,还彼此惊讶了一会儿,听完那场音乐会后,又默契的和好了。
可为什么会那么巧,他们俩会坐在一起?
相十方皱着眉想着,忽然想起来了,因为票是林既给的,他的票是,乔诺的票也是。
还有,昨天的那场音乐会,他和林既坐的位置,好像和当年他和乔诺坐的位置一样。
“你和谁去听的?”乔诺随口一问。
相十方低声答:“林既?”
“林既?”乔诺的舌尖过了一遍这个名字,然后她的声音像跳起来一样,“你是说林既?你见过他?他现在怎么样?高了吗?帅了吗?过得好不好?”
谢照风在旁边说:“你那么兴奋干嘛?”
乔诺没理他。
乔诺对林既对关心,令相十方不自觉皱了皱眉,“你很在意他?”
“当然,这可是我喜欢过的男孩子。”乔诺大方说,“要是他长残了,可不就说明我眼光很差?”
莫名其妙的,相十方想到了那双湿热迷茫的眼睛,林既不再是曾经那个不起眼的小人物,现在大概没有女孩能拒绝得了他的魅力。
可就算是曾经,林既也俘获了天之骄女乔诺的心。
相十方心里别扭的不快,不知道是因为曾经的女友乔诺承认自己精神出轨,还是其他对什么。
“你见到他之后,自然明白。”相十方不冷不热答道。
乔诺“切”了声,又说:“你什么时候过来和我们聚一聚?咱们仨好久没一起面对面吃饭聊天了。”
“等我有空吧。”相十方说。
“你怎么还是当年的老样子?活该被我甩。”乔诺说。
事实上他们俩的恋情就像悬在蜡烛上的线,不知不觉自己就断了,不存在谁甩了谁。
不过相十方不和女生争口头之快,所以“嗯”了一声,却还是把乔诺气得够呛。
这通电话结束后,相十方看到了新的未接通话,是来自林既。
林既通常喜欢发短信,短信内容五花八门,他用一句话把事情描述得很有趣,所以就算是对相十方无用的消息,他也不介意每天接受。
林既打过来无非是道谢,相十方正犹豫着要不要回过去时,又有个电话打进来。
来电显示的“程总”二字,让相十方的神情瞬间冷下来。
一般没有人会用不近人情的职业来称呼自己的父亲。
相十方定定地看了好一会儿,才接起来。
“十方,在忙呢?”程平奕问。
相十方的语气则显得不近人情,“有什么事?”
“非得有事才能给你打电话?你回国那么长时间了,也没联系过我,好歹我也是你的父亲。”
“我回国订的什么航班你都一清二楚,还需要我多此一举吗?”相十方说,“如果只是为了叙旧,那抱歉,我在忙。”
程平奕一时无言,他和长子的关系,竟恶劣到连多说一句话都不耐烦了吗?
“十方,我和你母亲的事情,是我们俩之间的问题,我从未想把你牵扯进来,现在你母亲也如愿了,你为什么还对我抱有那么大的敌意呢?”程平奕叹息道。
“敌意谈不上。”相十方平淡道,“我早就对所谓的父亲,不抱期待了。没什么事,我挂了。”
“等等,我今天打给你,主要是因为你爷爷想见你了,他老了,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你改天回来看看他吧。”
“有空再说。”相十方说。
一般相十方给出这个回答,是在变相拒绝,但程家那边好像真的想让他回去,奶奶隔三差五的给他打电话,背景音还是爷爷的咳嗽声,相十方被催得烦躁,只好答应他们三天后回冕市探望。
于此同时,林既也订下了回冕市的机票。
他在冕市生活了十几年,可对那个城市却抱着抵触和恐慌。
他在哪里拥有过一切,也被夺走了一切。
但绕是如此,他每年都会回去小住一段时间,回到那个曾经圆满的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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