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直接转身,往护士站那方向走。
陈宏轻垂着眼,眸子里泛着清冷的光,眼角瞥见他走远之后,直接推门而进。
听得到身后“嘎吱”声响后,贺云成回头往后看,廊道静悄悄的,灯光很暗,但能看得见那扇门已经关了,他转头,唇角的笑意慢慢收敛,幽深的眸光暗了下来。
他往护士台走。
现在已经过了凌晨,护士台只有两个护士,一个趴在桌子上睡觉,一个正低头在对着什么单子。
贺云成走到台前,伸手轻轻敲了台面,那正在对单的护士抬头,看到一个年轻的军官正眸光深深看着自己。
不知怎么地,她突然就站了起来,声音有点儿结巴:“同,同志,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三号房有个叫陈宏的病人,不好好休息跑去了九号病房守夜。”贺云成淡淡看着小护士道,“这样不利于他的身心健康,也影响医院的管理,这个你们护士应该能管的吧?”
那护士只觉得他的声音沉沉的,带点儿磁性,在这静谧的夜里,勾得人耳朵都要滚烫了起来。
再看他剑眉朗目,挺鼻如峰,高大的身躯在台上投下了一片阴影,还穿着军装,那英气更是逼人,她不自觉地点头:“能的,我们会以病人的健康为最主要。”
“那就好。”贺云成唇角轻勾,“那你现在过去把他叫回病房,让他务必要好好休息,九号守夜的事不用他担心。”
他笑意淡淡,狭长的眉弯起,眼眸深深,像是一阵漩涡,淹没了护士此时的冷静,所以她很快应下:“好,我去看看什么情况。”
说完,她拿着记录本,当即走出了柜台。
贺云成看着她走进廊道朝那边走,便转身找个位置坐下。
重起知青宿舍那几天,他是去帮忙了,但是大队前期准备的那些事,他没怎么参与,当时听大队长还夸了陈宏能干几句之类的话,只不过那时候他没怎么在意这个人。
刚才的对峙贺云成能感觉得出这个男人跟言家华完全不是一种人,言家华没有什么心机城府,很多事情都写在脸上,待人倒是一视同仁,但这个男人他有点看不透。
他是知青,三年前来的大队。
除了这个,贺云成对他一无所知,脑海里没想出什么东西来,他身子微微后靠着椅背,闭目养神。
没过一会,便听到护士跟陈宏对话的声音,紧接着,有关门的声音,护士一边走一边叮嘱着男人要注意身子。
贺云成缓缓睁眼,转头,朝廊道里走出来的两人看了一眼。
陈宏脚下的步子微顿,坐在护士台边上的男人侧头,目光瞥着他,那脚还一下一下地点着地,姿态悠然。
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交汇,似划出一道寒茫,空气里便有了点点凉意。
陈宏微垂眼,在护士的催促下推开了自己病房的门。
贺云成看着他进门后,又坐了会,等到护士回柜台后,他沉笑道:“医院还是管得不错的,真心为病人着想。”
小护士面色微红,点点头,“我们以后会做得更好的。”
贺云成嗯了一声,没再说话,起身朝病房走。
病房里,那个女人没有醒,一连累了几天,他身子也很乏,但直接拉着椅子,找个一边的位置躺下。
杨娇娇是被尿憋醒的,她睁眼时,头顶的天色已经大亮。
她眨了眨眼,看了一下周边的环境,身子的酸痛很快提醒着她记得了昨天出车祸的事。
这会儿睡了一夜,头是不怎么晕了,只是想到这年代连车都少有,连车祸这种事她都能碰上,实在是倒霉!
她用唯一没有受伤的右手撑着身子起来,待颤巍巍穿上鞋子后,还没走出一步时,一道沉沉男人的声音响起:“你要去哪?”
杨娇娇身子一个激灵,吓得直接坐在了床上。
这么一坐,她的身子,一阵钝痛。
嘴里嘶了一声,她抬头,看到贺云成从房内的窗口处朝自己走来,微瞠着眼,声音磕巴:“你……你怎么在这儿?”
那个王明礼不是说他一时会回不来么?怎么这就回来了?
贺云成看着她眸光惊愕,像是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垂眼淡道:“很意外吗?”
他脸色有点儿沉,杨娇娇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得罪了他,只唇角轻轻扯了扯:“有一点,你原来不是在救灾吗?什么时候到的这儿?”
贺云成看着她,声音淡淡:“昨晚。”
大概是睡多了,杨娇娇神色有点迷糊,他昨晚来怎么一点动静她都没听到?难道他一整夜都在这里?
不是吧?
他没这么好心。
不过现在杨娇娇没有时间多想,这会儿只想着上厕所,但病房里她没有看到厕所,只得尴尬地问男人:“那个,厕所在哪儿?”
贺云成没说话,然后上前要扶住她。
“这倒不用。”他突然这么好心,杨娇娇差点就呛到了,“我还能走的。”
虽然全身都是钝痛,但是,她还能行的!
贺云成眸光深深瞥了她一眼,随后出了病房。
杨娇娇抬脚,一瘸一瘸的往外走,男人也走得很慢,很快跟她并列而行。
待到三号病房门口,杨娇娇下意识地往里看了一眼,还没看到陈宏,就听贺云成声音淡淡道:“别看了,他出去了。”
杨娇娇:……
就只是瞄了一下都能知道她想要做什么?
“我只是随便看一下。”她声音有点儿不自然,现在贺云成在这,那他应该见过陈宏了吧?
贺云成垂着眼睑,将眸光里的冷意掩饰,跟在她身边亦步亦趋去了厕所。
厕所是公共的,这会儿早上,排队的人还挺多的,杨娇娇等了好一会的队才得了位置。
之后两人回到病房,杨娇娇重新躺下。
贺云成也不跟她绕圈子,直接问:“你一会想吃什么?”
杨娇娇很快摇头,昨天已经欠下他一个人情了,再累积,以后背的人情债岂不是更多?
他们已经离婚,人财两清,若是没什么必要的事情,不需要再有什么瓜葛,免得扯不清关系。
而且昨天听说陈宏的伤不重,她可以等陈宏帮忙,看看能不能在医院里订饭,所以没必要再拿他什么东西。
“不用了,我还不饿。”她眉眼笑起,可下一瞬,她的肚子很不争气地响了起来。
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人,现在外面也没人经过,衬得室内很安静,这一阵“咕咚”地声响,房内似乎还能听到回荡。
杨娇娇愣怔,原本平静无波的脸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尴尬,昨天出门的时候她没怎么吃饭,中午也一下在车睡觉,到了晚上送到医院也没吃饭,现在算起来,她已经一天多没有进食了。
不能怪肚子,只能怪自己。
“肚子有点儿气。”她若无其事地淡道,随后翻出她的包把自己的东西拿出来翻了翻,“等下我再走几步就没事了。”
她说完呼了一口气,看着男人,眉心笑起:“贺团长,我这里没事了,等我伤好了,再好好的谢谢你。”
她说完话,心想着自己都已经这么直接了,他应该明白她的意思吧?
她疏离的语气,直白的话语,贺云成又不傻,但是他并不想接话,只垂眼,眸光盯着她刚才从包里拿出来的东西。
似乎是一分文稿,但上面还有图案,画上的图还挺精致的。
他再迈进一步上前,低下头仔细瞧上她手里的图,声音随意:“你为什么突然要来市区?是因为手里的这个?”
杨娇娇手中的动作一顿,合上自己带来的那份设计图,觉得这些事情对他也没什么好瞒的,“是啊,我过来找找有没有好一点的料子。”
贺云成抬眸,看到谈到这事时她眉开眼笑,似乎很欢喜。
“你这么喜欢做衣服?”他沉声问。
杨娇娇闻言皱眉,心想着这问的是什么话呐,她一个开裁缝店的不喜欢做衣服,难道不要吃饭了?
“还行啊,我开了裁缝店。”她心想着这男人怎么还不走,她都快饿死了,一会还得找护士问问哪里可以有吃的。
贺云成听着她说完,转身在椅子里坐下,抬着深邃的眸,“市区的纺织厂在招人,里面会有很多面料。”
杨娇娇听着他突然跟自己谈起这个,有点不明白,嗯了一声,“那些面料他们卖吗?”
贺云成身子后靠,轻轻弯着漆黑的眼打量了她一眼,过了一会,憋不住了,轻笑几声:“我的意思是市区的纺织厂在招人,你要不要去里面上班?”
“普通技术工的工资高些,一个月能拿三十五块左右,工人二十五,你能胜任哪一种?”
杨娇娇对他听着这话有些反应不过来,两人都离婚了,什么清了,他突如其来给她介绍工作是想要干什么?
看到她出了车祸,撞得满身是伤所以可怜她?又或是看到前妻凄凄惨惨过日子觉得没面子所以想要抢救一下?
一个月三十五的工资,放在这时候真的好高啊!
若是一边上班,一边看书准备高考,想想好像很不错的样子。
虽然想法是好,诱惑也满满,但不行,她不能上当了,穿书定律告诉她别跟男女主有什么关系,否则下场凄惨。
“不用了。”杨娇娇满眸笑意地拒绝,心口现在还有点儿痛,“我们已经离婚了,我现在的日子过也挺好的。”
纺织厂是多少女人想挤进去的地方,但她却拒绝得很干脆,似乎不用多少时间就做出了决定。
贺云成眸光深沉,交叠十指,声音几不可闻地笑了一下:“所以宁可跟着陈宏那小子百里长途坐着车到这边,差点送掉了命也不要这个工作?”
杨娇娇闻言,心里瞬间了然,果然是因为这个,特没面子是吧?
虽然想解释一下陈宏的事,但转念一想,现在他们都离婚了,就没必要了多此一举的解释了。
而贺云成看着也不是乱嚼舌根的男人,所以他心里怎么想都好,她不在意。 两人都不说话,室内沉默一瞬。
很快,门口一阵敲门声。
王明礼站在门口看着疏离对话的两人,微微抬着手里的东西,咽了咽:“团长,可以吃早饭了。”
说完,他提着饭菜进了房间,一进来,就觉得周边好像有股凉意一直在流转。
他不好意思看着杨娇娇,更不敢看着他的团长,若不然,昨晚的事,再够他钻地面几十次了。
王明礼的到来,打破了方才短暂的安静,贺云成呼了口气,起身走到床边,把饭菜端出,声音不容置喙:“先吃饭。”
话音刚落,陈宏敲着门出现在门口处。
他脱下了病号服,换上了自己的衣服,手里还提着饭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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