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遮欢尤是火道:“那你说说,我惦记什么了?”
从枕发觉和她沟通困难,眼底颊边便难免泛出几分冷意。片刻默然,他将欲开口斥责,恰被身后一直未曾说话的薛岚因瞧在眼里,连忙走去将那二人隔在中间,边叹气边反复出言劝慰道:“……行了行了,两位大哥大姐,说得好好的,怎的就吵起来了?”
云遮欢抱了手臂,凉声说道:“他这人永远这样,做什么事情都要泼我一盆冷水。说我这也不对,那也不对,好似当真是一无是处一般——从枕,你既然觉着我是个喜欢一心二用的无能之人,那今后要不……”
“够啦,我的好姐姐,别再说了。”唯恐从云遮欢嘴里再冒出更多激化矛盾的语句,薛岚因只好硬着头皮将她强行打断道,“聆台一剑派那头还没人过来惹事儿呢,我们自己就先开始窝里斗了。有时间吵个没完,不如多省一些体力做正经事罢!”
从枕不怒反笑道:“正经事?那依岚因兄弟来看,我们现在应该做什么?接着出去和聆台一剑派纠缠不休——还是把劫龙印的事情放到一边,一心一意地去沽离镇里搜寻某个连名字也不知道的陌生人?”
云遮欢当场脸就黑了:“从枕,你是不是……”
“好啦,云姑娘稍安勿躁。”话刚说到一半,薛岚因已是反手将她轻轻推至身后,自己则朝前迈了几步,迎上从枕凛冽如冰的面色道,“从兄也消停一些,且让我好生问几个问题。”
从枕眼也不抬道:“你要问什么?”
薛岚因直截了当道:“再次唤醒逐冥针,需要用到几个人的内力?”
从枕蹙眉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薛岚因道:“你先答我便是。”
从枕顿了一顿,随即漫不经心道:“按理该说是两人,但光靠我和遮欢的话,怕是会因身体透支而导致最终的结果得不偿失。”
薛岚因想也不想,道:“那……倘若加上我呢?”
从枕神色一怔,随即抬起头来,不知所谓道:“嗯……岚因兄弟这是什么意思?”
薛岚因微微眯了双眼,放低声音,又轻又缓地说道:“我这些天仔细想过了,我师父他……哎,他执意寻找劫龙印这件事情,可能多少和我的过去有一些关联。可是这么多天以来,我瞧着他着实太勉强自己了一些,若还像以往那般耗损自己的内力和修为,我担心……不对,应该是我不想……”他叹了一声,继而又道,“我不想再看到他因为耗尽内力而痛苦难受的样子,也不想再看到他为我的事情奔波劳碌。说到底,我身上谜团实在太多,师父他不愿去提,我也不想多问,但至少,能让我凭借自己的力量,去还原一份真相。”
从枕那双鹰隼一般的眼睛划过一道敏锐的光线。他直勾勾地凝视着薛岚因,似是有所了然地说道:“所以?岚因兄弟是想拿你自己来抵换晏先生?”
薛岚因挑眉道:“看来从兄心里很是明白。”
从枕直言不讳道:“凭什么?岚因兄弟当真清楚自己值多少分量么?”
薛岚因毫不犹豫地挽起袖管伸出手臂,又指了指从枕腰间悬挂已久的长刀道:“从兄可想试试我的活血染上你的刀锋,会是一副什么样的情形?”
从枕凝神望了薛岚因片刻,也不知怎的,突然笑了起来,声线坦然道:“……岚因兄弟,你可知道你这样做,晏先生会有多生气?”
云遮欢亦是犹疑再三,慌忙前去托住薛岚因手臂道:“岚因,你莫要因着体质特殊,就反复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啊……天知道这样放血放得多了,会出什么样的意外呢?”
薛岚因摇头道:“我自然明白师父不会允许我这么做,但是眼下……我管不了那么多了。倘若从兄不嫌弃的话,大可由我替师父来助你们一臂之力,且不论过后代价如何,但凡我能够做到的事情,必然会尽力而为。”
从枕眸底微亮,仿若在无形中挖掘出了一些格外有趣的事情:“哦……?那么请问,岚因兄弟肯来帮我们的理由是什么?”
薛岚因简洁明了道:“理由无非就是两个——第一,让我师父歇下,最好是能够恢复以往昼夜闭关的常态。第二,劫龙印以及聆台一剑派的莫复丘等人,必然同我未知的记忆有所牵连——我想顺着路线查明真相,弄清楚‘尔矜’这一名字下包含的所有过往。”
从枕神色不变,仅是微微扬了眉目,不知是夸还是讽地对薛岚因道:“这样看来,岚因兄弟的心思竟是一点也不含糊。”
薛岚因哂笑道:“我何时含糊过?倒是你,从兄,你话这么多,就差一句应还是不应?”
从枕冷哼一声,道:“暂且应了罢。”
薛岚因扬声道:“为何要用‘暂且’?”
从枕朝前踱了两步,语气稍一偏转,一字一顿地回答他道:“凡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岚因兄弟心头既然放有两张谱,那我这里亦有两处不可轻易忽视的底线——其一,你的个人能力同晏先生相比,必然是天壤之别,此番与你同行的风险如何,自不用我多说;其二,你凭着一张嘴就说要替换你师父随我们继续寻找劫龙印,你可有问过晏先生他本人的意见如何?”
薛岚因垂眸思忖片刻,凝声道:“你是担心我师父不同意?”
“这不是肯定的么?”云遮欢插嘴道,“他要会同意那才是见了鬼呢!”
薛岚因沉默一阵,遥遥望了一眼前方不远处正无声紧闭的房门,良久,呼出一口气来,轻声说道:“……我自有办法让他妥协,你们……等等便是。”
云遮欢愕然同从枕相对视一眼,一时也猜不明白薛岚因准备去做些什么,便只好怔怔站在原地,由他所说的暂且等上一段时间。
第20章徒弟,撩完就跑
这会子戌时刚过,天色将暗不暗,仲夏温热的晚风里携带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凉,沿着表层皮肤一路侵入到骨髓深处,便成了无法抵御的冰寒。薛岚因跨过门槛迈入屋内的时候,桌面上堆积成灰的一小截蜡烛还尚未燃尽,幽冷而又淡薄的,将榻上闭目打坐的人影衬得无限清减消瘦。
饶是如此,那如雪一般柔软和顺的发丝之下,尤是一副古雕刻画的绝世容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