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欺方掀开长帘朝外跨过门槛,抬眼匆匆往人堆里一扫,果然,薛岚因已守在路边等候多时。
“……你昨夜趁我睡沉了,一个人往暗室里闯。”
不是疑问句,是陈述句。
薛岚因快步上前,小心伸手在他头顶撑了把伞。一举一动如是仔细温柔,脸色却是说不出的沉冷阴晦。
“一晚上这么多事情,全部是在我毫无意识的情况下发生的。甚至连云姑娘也……一并受到牵连。”
“师父,你是不是……又在瞒我什么?”
二人脚步同时停住。
薛岚因侧目看他,漆黑的眼底满载着不言而喻的质疑与担忧。
晏欺并未予以任何回答,面上亦是始终如一的冷淡凉薄。
及至好长一段时间沉默过去,他才缓缓朝外捱出一口气,道:“……我有点累了,想回去歇着。”
——他是真的累了,身心交瘁。
可他到底什么也不曾对人诉说。
薛岚因也就这么撑伞跟在他身后,一步走得比一步难受煎熬。
“师父明明藏了心事,总不愿意告诉我。”
“没有。”
“不管你擅自做了什么决定,第一反应都是欺我瞒我。”
“没。”
“你说过你不会有事,所以我才答应什么都听你的。”
“嗯……”
“师父,我生气了。”
“……”
于是两人一路上再没说过一句话。
狗徒弟当真让自家笨师父哽得气了,从没完没了直接变成了无话可说。
好在晏欺压根也没打算理他,前脚回了屋便搁床上躺着,按照惯例装死不动。
师徒俩一个缩床里边,一个坐在床沿,谁都没想服这个软,谁也不肯搭理谁。
如此僵持大约半柱香过后,狗徒弟自己先憋不住了。左右别扭着纠结一阵,又单方面果断宣布举手投降。
“你心里若有什么事情,不一定非要憋着不说啊……我又不是那种蛮不讲理的人,但凡有事和我说上一声,我还能帮你出出主意呢……干嘛非要悄悄一个人扛?”
薛岚因背对他托腮坐在床边,软下声音就开始絮絮叨叨。
“你知不知道,今早我一醒过来发现你人没在了,吓得魂都给丢了大半。结果哆哆嗦嗦跑出去找了一圈,才发现你们都围在云姑娘屋里站着,就我一人蒙在鼓里,像个傻子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我承认,我以前的确很招人讨厌,总在闯祸惹事害你担心,可我近来一段时间……真的有在慢慢改了。我承诺会一直保护你,也会一直守在你身边,你为什么就不能信一信我……”
“师父……”他一个人唱独角戏似的在旁念了半天,发现身后根本没有半点要回答的迹象,便愈发因此害得满心酸涩苦楚。可每次一到这种时候,指望师父过来哄他,是不太可能的事情,于是薛岚因养成了一身自我修复的好习惯,大概咕哝埋怨了没过多久,也就逐渐安分下来,继续腆着一张厚脸皮,回过身去软磨硬泡地道:“师父,我错了,您别不理……”
话正说到一半儿,忽又像是被人刻意拧住脖子一般,任由声音戛然而止。
——晏欺居然……睡着了。
薛岚因浑身一僵,瞬间骇得不敢动弹。但见晏欺躬身蜷在床榻里端,双眼微闭,呼吸均匀,正顾自偏头睡得无声无息。薛岚因鬼使神差凑上去挠了两把,在确认他是当真陷入熟睡的条件之下,终于非常识时务地闭上了嘴巴。
这样都能睡过去……他究竟是有多累啊?
薛岚因低叹一声,短暂一段沉默过后,仿佛又一闪而过地想起了什么,下意识里皱眉伸手搭上了晏欺腕间脉搏。
老实说,他一开始根本没想过借此摸出点什么。
可恰也是这般有意无意一番浅探,薛岚因素来雷打不动的张扬笑脸,正在此刻,终于不可抑制地垮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