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满屋子的霉味,几颗野草从地砖的缝隙中冒出来,生机盎然,简单的几样家具都是上了年头,木板都快要烂掉了,更别说分辨出原本是什么颜色。房梁上的灰尘和蜘蛛网重重叠叠,溜达过的蜘蛛起码有半个拳头大。整个厢房里最干净的一块地方是铺着灰白色被褥的床,然而当一只硕大的黑老鼠从床上溜达过去的时候,她一阵恶寒。
跟着她的中年妇人慌里慌张的按住薛瑾仪的肩膀,“小姐,一定是他们弄错了什么,待我先问清楚,您别发火啊。”
“呃……”薛瑾仪看着中年妇人又去问门口的丫鬟什么情况,寻思着原主还有个暴躁人设吗?
“夫人吩咐了,以后小姐就住这儿。”丫鬟一脸嫌弃的站在摇摇欲坠的门口,“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也配住在正经小姐的院子里?”
中年妇人“你”了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战战兢兢地凑到薛瑾仪面前,发现她居然忍到现在没发火,惊讶之余偷偷抹泪,“听了他们的话,进宫选秀了,怎么能这么对我们?”
“姚嬷嬷,还不是小姐自个儿人嫌狗厌?”丫鬟的鼻子都快朝天了,“我宁愿住旁边丫鬟院子,也不要住这儿……”
薛瑾仪看了丫鬟一眼,她打扮得体,那摆谱的样儿仿佛她才是卫国公府的小姐。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丫鬟立刻换上一副奉承阿谀多的笑脸,对着来人点头哈腰。
“杨妈妈,您来啦?”
杨妈妈看也不看她一眼,站在厢房门前,冷喝道:“薛瑾仪,你在宫里干了什么好事,给我滚出来!”
姚嬷嬷抓紧薛瑾仪的手,紧张的问道:“我们小姐一切都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薛瑾仪安慰似的拍拍她的手背,不急不忙地来到门口,一名打扮有几分富贵的中年女人带领着一群粗壮的婆子对她虎视眈眈,仿佛她们之间有深仇大恨。
一见薛瑾仪出来了,杨妈妈招呼身后的人,两个婆子稍显迟疑后上前,粗蛮地抓住薛瑾仪的胳膊。
“你们不可以这么对小姐!”姚嬷嬷当即要上前来护住薛瑾仪,被杨妈妈带来的人摁住。
杨妈妈拿着一条鞭子来到她的面前,喝问道:“说,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是薛瑾仪,我是人,能是什么东西?”薛瑾仪仿佛在看弱智,扭动几下胳膊,可那两个婆子的力气出气的大,仿佛要将手指深深地扎进她的血肉中。
换做以前,这死丫头早就撒泼打滚了,哪能这样淡定?杨妈妈冷笑,“果然不太对劲,幸好今日玉善庵的主持在这儿,得给你驱驱邪,不能把脏东西带进国公府里!”
话音未落,香灰水当头泼了薛瑾仪一身,她漂亮的发髻和衣服全都遭了殃,紧接着两个尼姑打扮的女人绕着她不停地念诵佛经,“嗡嗡嗡”的声音在她身周萦绕不绝。
杨妈妈又问道:“还有,你是从哪儿学的毛笔字?你到底还学了什么狐媚子的戏法去勾搭男人?”
薛瑾仪从容答道:“春芳阁墙上有一幅字,我照着描的!我姓薛,不能真给薛家丢脸吧?”
“呵。”杨妈妈没去过春芳阁,不知道是不是有这样的一幅字画,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薛瑾仪确实是变了,都说宫里有的地方阴气重,鬼怪聚集,说不准哪个孤魂野鬼就上了这死丫头的身。她问那两个尼姑,“主持,怎么样了?”
“暂时不要让她与旁人接触,小心沾染了晦气。”尼姑低声说道。
杨妈妈顿时面色严肃,问道:“有什么驱邪的法子吗?”
尼姑道:“有一法子,是每日鞭打十下,直到将那孤魂野鬼赶出去。”
这是什么狗屁驱邪方法?薛瑾仪怪里怪气的冷笑道:“慈悲为怀的佛教徒张口就要人性命?都这样了,不如卸下你们的人皮,看看里面是怎样的妖魔鬼怪吧!”
两个尼姑面色难堪,杨妈妈等人皆是一愣,她从她们的神色中似乎看到了一些惊讶和慌张,其实这种感觉从见到杨妈妈等人开始便若有若无。
薛瑾仪恍然明白了——她们到底是惧怕所谓的鬼上身,所以一直用强势的气焰来掩盖心里的恐慌,想要镇住她罢了!
想明白了这一点,她微微一笑,随即张嘴尖叫的同时,疯狂地扭动着手臂,装若疯癫,“把你们的脏手拿开,都给我滚出去,滚出去!”
刺耳的声音钻入耳中,像是要把脑袋给劈开,两个婆子和尼姑先被吓住了,屁滚尿流地逃开。
杨妈妈脸色煞白,鞭子指着薛瑾仪的脸,大叫道:“薛瑾仪,你发什么疯呢!”
薛瑾仪瞪大了眼睛,五官扭曲,加上被香灰水浇头,头发湿哒哒的贴在脸颊上,更显得面色狰狞恐怖。
没有了婆子的钳制,她肆无忌惮的挥舞着手臂,张牙舞爪的扑过去,去掐杨妈妈的脖子,“掐死你这个毒妇!”
杨妈妈吓得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她带来的人根本顾不上她,争前恐后的逃出破院。
薛瑾仪看着他们落荒而逃的背影,干脆叉着腰大笑出声,杨妈妈浑身抖筛子似的颤抖不停,手脚并用连连往院门爬去,“薛瑾仪,你少在这儿装神弄鬼,小心夫人打死你!”
“嘿嘿嘿。”薛瑾仪大声狞笑,阴恻恻的说道:“我瞧你肉挺多,今日就把你剥皮抽筋,喝血吃肉!”
说着,她装模作样的要去抓杨妈妈的肩膀。
杨妈妈大叫一声,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薛瑾仪看了看空荡荡的院门口,眨眼间恢复了平和的模样,拾起地上一块尖利的石子,在杨妈妈的衣衫上割破十几道口子,然后对已经呆住了的姚嬷嬷说道:“我俩一起把这人丢出去吧。”
姚嬷嬷不明所以,但见薛瑾仪招手,只好先同她一起,将杨妈妈丢出院门。
杨妈妈正好摔在一处水洼中,污水浸湿了她的衣服和脸颊,如同一条落水狗。
薛瑾仪不客气的重重关上院门,拍了拍手,看见姚嬷嬷缩着肩膀,傻傻愣愣地站在院中,看着她的目光充满了迷茫和不解,嘴巴张了张,但一个字也没能吐出来。
“姚嬷嬷,你没事吧?”她问道。
姚嬷嬷回过神,凝望着面前发过疯后又斯斯文文的女孩子,迟疑着开口,“小,小姐,您怎么……怎么和以前不一样了?”
“在宫里的时候,我被人一脚踹进了池塘里。”薛瑾仪慢悠悠地往破旧的厢房走去,“在水里泡了泡,大难不死,一瞬间便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她没有原主的记忆,肯定会与之前大不相同,起疑是迟早的事情,也懒得按那些人口中所说的扮演原主的愚蠢废材,所以编造出这种神乎其神的理由来,旁人也不好质疑什么。
她做了个加油的手势,接着说道:“姚嬷嬷,以后我俩一定要发愤图强,不能再任由旁人欺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