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清帝正在批阅奏章,见纪婵进来就把毛笔放下了,问道:“纪大人,仪贵人如何了?”
纪婵作势要跪。
泰清帝抬了抬手,“纪大人不必多礼,莫公公看座。”
纪婵便也罢了,在椅子上搭了半个屁股,说道:“从眼下看,仪贵人的问题不大。但伤口已经有了红肿,再晚些可能会发高热。微臣要与郑院使商议一下,拟出一个退热消炎的好方子。”
泰清帝从榻上下来,趿拉着鞋子踱了两步,“退热是关键,对吗?”
纪婵道:“对,闯过这一关就没什么问题了。”
听起来简单,但古往今来,倒在化脓的伤口上的将士从来不少。
泰清帝深知其中的凶险。
他走到纪婵身边,又拍拍纪婵的肩膀,“纪大人多费心。”
“这是微臣职责所在。”纪婵想要起身,却被泰清帝按住了。
他略弯着腰,与纪婵相距不到一尺,漂亮的桃花眼眨了眨,“坐着吧,坐着吧。”
四目相对,桃花眼电力十足。
纪婵感觉整个肩膀酥麻了。
这小皇帝要做什么?
勾引吗?
她心里咯噔一下,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等泰清帝往旁边一撤就起了身,拱手道:“仪贵人那边一刻离不了人,微臣告退。”
……
泰清帝负着手,看着纪婵兔子精似的蹿出了御书房。
他问莫公公:“她这是学乖了?还是朕没有鲁国公世子的魅力呢?”
莫公公干笑两声,“皇上说笑了,鲁国公世子不如皇上的一根头发丝。”
他不知道皇上为何逗弄纪大人,是试探,还是真的……喜欢?
“启禀皇上,大理寺少卿司大人请求觐见。”小太监在外面说道。
“让他进来。”泰清帝重新回到榻上批阅奏章。
司岂大步走了进来,“微臣参见……”
“行啦师兄,这儿又没有外人,请坐。看茶!”泰清帝最后一句是对莫公公说的,“师兄来问仪贵人的情况?”
司岂点点头,“适才正好碰到纪大人,微臣已经知晓了。”
“师兄很上心嘛。”泰清帝一边落笔一边瞥了他一眼。
司岂有些尴尬,“皇上说笑了,再怎么她也是我儿子的亲娘,怎好不闻不问。”
泰清帝眼里带着一丝研判,道:“你还是不喜欢她?”
“对。”司岂下意识地承认,随即又补充了一句,“但她是我儿子的娘。”
泰清帝挑了挑眉,“嗯……朕觉得她很不错。”
这话什么意思?
司岂像被针扎了一下,差点儿跳起来。
泰清帝道:“师兄不觉得吗?她比宫里的女人有趣多了,聪明有头脑,所作所为都不输男儿。”
莫公公吓得捂住了嘴巴。
不是他想的那样吧。
仵作倒也就罢了,皇上不怕,但纪大人是与司大人和离过的妇人啊。
“师弟这是何意?”司岂忽然不叫皇上了——他们讨论的是一个女人,不适合用君臣的身份。
泰清帝正色道:“师兄,我喜欢这样的女子。”
司岂像被大锤锤了一下,脑子嗡嗡作响。
但他很快又清醒了过来。
没关系,纪婵不会同意,太后不会同意,他也不同意。
“所以,师兄到底是什么想法?”泰清帝笑眯眯地问。
司岂不明白泰清帝的意思:他是真的喜欢纪婵,还是想逼着他娶纪婵。再或者,他要确定自己不娶,再想办法纳了纪婵?
这叫什么事呢。
到刚刚为止,他从不曾想过要娶纪婵。
且不说别的,单是祖母和母亲这一关就过不了。
泰清帝说完自己想说的,不再逼问司岂,提笔批阅奏章。
司岂心事重重地告退了。
刚回大理寺,左言就来了。
他一进门就问:“司大人,仪贵人如何了?”
司岂收拾了所有的心思,打起精神,说道:“纪大人说,刀口大,现在谈如何还早。”
左言颔首,真心实意地说道:“以往还不明白皇上为何会如此看重纪大人,此番算是领教了,巾帼不让须眉啊!”
他的眼里有光,那光是赞赏,也是兴趣。
对了,这位是鳏夫!
司岂扶额,好像又来了。
他心里莫名地有一种紧迫感。
当天晚上仪贵人就发烧了,先微烧,再高烧,然后昏迷不醒。
纪婵和太医院的太医们没日没夜地奋斗五日,仪贵人终于退了烧,刀口也慢慢开始愈合。
纪婵彻底打赢了这一仗。
回到家里时,小马夫妇来了,司岂也在,大家伙儿还张罗了一桌好菜,准备在刚刚竣工的饭厅里庆祝她凯旋。
“娘!”胖墩儿助跑,跳进纪婵怀里。
纪婵把他抱起来,他便搂着脖子在纪婵脸上“啾”了好几下,“娘,你可想死我啦,你想我了没?”
纪婵也亲了他一顿,“想,当然想,差一点儿就想死了。”
“嘎嘎嘎……”胖墩儿笑得像只胖鸭子。
小马夫妇和纪祎早就习惯他们娘俩了,跟着哈哈笑。
司岂觉得没眼看,想转开视线,又觉得心里痒痒的——一起生活好几天,胖墩儿除了拿他当了一回马,都没让他抱一下。
一大家子一起用了晚饭。
饭后,秦蓉帮孙妈妈捡了碗筷。
纪婵留司岂在堂屋稍坐,又亲自沏茶表示感谢。
司岂道:“我找来一位姓闫的举人,四十五岁,学识不错,大体满足你的要求。”
纪婵道:“试讲了吗?”
司岂看向纪祎。
纪祎点点头,“姐,闫先生很好。”
“你觉得呢?”纪婵看向胖墩儿。
胖墩儿也道:“娘,闫先生是个和善幽默的老头,我很喜欢他。”
“幽默?”司岂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个词,他看着纪婵,“什么意思,有出处吗?”
纪婵一怔,“幽默”不是古代词汇吗?
好像是舶来的。
她拍拍脑门子,“我从师父那儿学来的,大概意思就是有趣可笑,还能引发思考,意味深长。”
胖墩儿同情地看着司岂。
司岂太熟悉这种表情了,这几日他经常在纪祎的脸上看到。
关于纪婵所谓的师父,他一开始是相信的,但自从罗清从襄县和吉安镇回来,他就一个字都不信了。
司岂常常自问,如果纪婵没有师傅,她的这些玄而又玄的技艺从哪儿来的呢?
有些时候,答案越荒诞就越接近真相。
第39章
司岂细细回忆过那一晚,纪婵撞墙前和撞墙后有着明显的不同。
他当时以为纪婵经历过生死和背叛,有所变化也是正常。
但事实证明,事实根本不是那样。
那么真相到底是什么?
司岂有答案,却又不敢深想。
不管怎样,她都是胖墩儿的亲娘。
“虽然毫无道理,但也是很有趣的一个词。”司岂看了看纪婵浓黑的眼圈,站起身,“你回来了,我的任务也完成了,这就告辞了。”
“好,我送司大人。”纪婵早就等着这句话了。
她很累,想好好睡上一觉。
胖墩儿和纪祎起身送客。
“咚咚。”罗清敲门进来,“三爷,莫公公来了,请三爷和纪大人随他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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