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水晶咖啡厅,一个人在人行道上走着,低着头,心里转动着各种各样的念头。女人啊,都很麻烦。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叶,在平整的路面上照射处一块块奇形怪状的白点,很是杂乱,一如秦胄此刻的心。
“秦胄——”
秦胄回头一看,后面没有人,以为听错了,正要继续往前走,刚一迈步,耳边嗤的一声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响起,一辆半旧的白色比亚迪停在身边,车窗摇下,露出一张有几分熟悉的脸,满脸笑容。
“东子,怎么是你?”秦胄微微吃了一惊,继而大喜,脸上露出了笑容。
“五六年年没见了,我还以为认错了呢,真的是你,你今天不用上课吗?”东子打开车门走下来,黝黑的手掌在秦胄肩膀上用力拍了两下。
听着那久违的乡音,秦胄心中一阵舒服和温馨。说起东子,就有的说了,他是秦胄的小学同学兼初中同学,也算是发小了,不过,他初中没有毕业就出去打工了,经过几年奋斗,赚了不少钱,去年回家还买了车,这件事在村子里头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一时间成了父母教育孩子的标杆。东子出门打工之后,两人一直没有见面,算起来有六年半了。
秦胄也在东子肩膀上拍了两下,顿了顿,还是决定不把被学校开除的事情说出去,免得他担心,笑着道:“下午没有课,就出来走走,大学的课程比较轻松。”
东子没有察觉,朝着副驾驶室喊道:“小丽,快下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从小玩到大的好哥们,发小,秦胄,我们村子里面第一个大学生,读书十分厉害,秦胄,这是我女朋友小丽,谈了两年了,打算今年过年的时候办喜酒,到时候你一定要来哦。”
“恭喜你,一定,一定。”秦胄很为东子高兴。
车门打开,走下来一个二十一二的女子,长相还算可以,皮肤白皙,上身一件细腰小t恤,下身一条红色印花裙,只是眼睛有点不正眼瞧人,表情不情不愿,嘴里小声嘟囔着,又是一些什么狐朋狗友穷亲戚。
“你好。”秦胄率先打招呼。
小丽只是嗯了一声,就没有了下文,眼前看着别处。东子有点尴尬,又不好责怪小丽,拉着秦胄道:“既然碰见了,说什么也要吃一顿饭再说,走走走,我请你吃饭,上车,先上车。”不由分说就把秦胄推进了车里。
“你下午不是还有事情吗,带着他怎么办事?”小丽也上了车,语气很冲。
东子一张脸顿时沉了下来,正要发火,秦胄拍了拍他的肩膀,摇了摇头。只好咽下火气,沉声道:“秦胄在城里呆的时间长,人面广,这件事情,说不定他能帮上忙,懂不懂,我做事自有道理,不要老是乱发脾气。”
“发生什么事情了,东子?”
秦胄的本意是不想东子因为自己和女朋友吵架,但是从东子的话语里面,似乎听出了还有其它的事情。他如今的身份今非昔比,发小有难,自然不能见死不救。
东子这样说,自然是为了照顾秦胄的面子,他一个学生又能帮上什么忙?本来不想说的,但是想了想,秦胄从小就比自己聪明,说出来让他参详参详也好,说不定他能想到办法呢?于是就讲起了事情的原委。
事情还得从几个月前说起,他这些年一直在岭南打工,从一个搬砖头的小伙子慢慢做成了一个小包工头,也赚了一些钱,买了车之后,还剩余三十几万,但是毕竟在岭南没有根基,想要做大是不可能的,而且,随着越来越多的建筑公司进入岭南,他们这种小包工头的日子越来越难过了,于是他和几个朋友一合计,决定回家创业,经过几个月的考察,他选择了修车行业,在g市租下了两个店面,搞起了修车行,顺便卖点零件什么的,类似于4s,当然,和4s是没的比的。
初到一个地方做生意,没有人脉,开张一个多月来,一单生意都没有接到,东子还没有着急,下面的员工已经开始着急了,女朋友也开始念念叨叨,说着怪话,说什么当初就不应该回来修什么车,好好的包工头不做等等,说来也怪,小丽念完之后,当天下午就来生意了,一辆七成新的黑色丰田,刹车失灵,问题也不大,技术人员三下两下就搞好了,车主也没说什么,付钱走人。但是第二天,问题就来了。
车主又来了,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着一群人,后面一辆拖车,拖着昨天在这里维修过的黑色丰田车,不过,黑色丰田车已经不是昨天那样完整了,整个车头都扁了,玻璃全部烂了,一副车祸之后的样子,明显开不了了。
车主口气很冲,说是因为东子他们修车没有修好,才导致他出车祸的,还差点丧命,一句话,赔钱,后面的十几个人操着铁条,大声囔囔,语气嚣张。
“赔钱,不赔钱就砸了这里。”
小丽当场吓的脸都白了,还是东子见过不少世面,好说歹说,把这些人劝住,承诺一定会给对方一个满意的交代,对方才离开,却把那辆撞坏了的黑色丰田车留下来了,堵在了大门口。东子今天就是去和对方商量怎么处理这件事情的。
“他们要你陪多少钱?”秦胄问道,这才是最关键的。
“30万。”小丽抢着道,语气十分气愤:“他们这是敲诈,修车的师傅都说了,不要说这只是一辆二手车,就是新车也要不了30万,这明显就是敲诈。”
秦胄没有说话,在没有见到对方人之前,尚不好下结论这是巧合还是有预谋的,但是就像小丽说的,敲诈是肯定的。不过,秦胄猜测,这件事预谋的可能性比较大,因为东子是初来驾到,人生地不熟,出了问题也没有人主持公道,正是欺负的最佳对象。
如果没有遇见自己,东子恐怕会倾家荡产,不过,现在的情况自然不同了,笑了笑,道:“车到山前必有路,东子,别太担心。”
“车主说,他有一个亲戚在工商局上班,而且是一个领导。”东子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来了。
还真是一环接着一环啊,秦胄心里冷笑一声。
东子见车内气氛太沉闷,不想秦胄因为自己的事情担心,说起了别的。
“你知道吗?扬子在杭州打工,娶了一个杭州本地媳妇,今年五月一日结婚的,可惜那个时候我太忙,没有去,只是在卡上把份子钱打过去的。”
“这小子厉害。”秦胄笑了起来,道:“从小这家伙就喜欢装酷,记不记得那次偷看李老师洗澡,就是他带头的,可惜,那天晚上刚好停电,什么都没有看到,反而下雨淋了一声,第二天他就感冒了。”
东子也笑起来,道:“你还记得啊,不知道李老师后来去那里了,有一年我回家,特意去了中学,没有看见他,问其他的老师,说她去了别的学校。”
“你走了之后,第二年她调到县二中去了,在学校还见过她几次,我毕业那年,她嫁给了南方的一个大老板,听说还给她买了车,日子过的不错。”秦胄回忆道。
“可惜。”东西摇了摇头,道:“初一时候隔壁班的二丫,就是那个嗓门很大的那个,打工的第二年我在番禺碰见过她,后来就再也没有见过了,只是听人说,她找了一个北方的男朋友,很快就嫁人了,恐怕是我们同学中结婚最早的一个吧。”
秦胄想了想,印象有些模糊。心中忽然有些感慨,有些东西,只有逝去了才会懂得珍惜,小学、初中那么纯真而可爱的友情,现在能够回忆的又有多少?不是随风飘散,就是被现实的残酷击成了碎片,仅剩下最后一点点,以证明在那个时间点停留过。
两人聊着童年的往事,东子的女朋友小丽十分不耐,东搞搞西搞搞,但是终究顾忌一些人情,没有出声。
风顺酒家,就是东子请客的地方。档次只能收中档,但是味道不错,够辣,很有一股农家风味,深受本地人的喜爱。
门口没有穿着旗袍身材高挑的迎宾小姐,只有两个大红灯笼,红红火火,大门之后是一个院子,里面种着一些新鲜蔬菜,还有几次土鸡咯咯咯咯叫,靠近墙壁的地方,两个大水池,一个里面是鱼,另一个养的是蛇,风顺酒家的蛇羹是一绝。
东子预*订的是春字三号房间,风顺酒家的房间取名比较俗,以春夏秋冬为名,然后后面加一个编号,1、2、3、4、5……,俗是俗点,但是好记。东子停好车,来到房间的时候,对方的人已经到了,呵,七八个人,感情吃白食来着。
当中一个,梳着老板头,穿着黑色西装,里面却是一件圆领汗衫,不伦不类,右手食指上戴着老大一颗黄金戒指,金光灿灿,十分夺目。秦胄听东子描述过这个人,此人就是车主,姓章,东子一直称呼他为章先生。
只见章先生看见主人来了也不站起来,就这么大刺刺的坐着,嘴巴里面阴阳怪气道:“秦老板还真是忙啊,我们在这里茶水都喝饱了。”东子和秦胄一样,都是姓秦。
“抱歉,抱歉,路上堵车,来迟了,章先生见谅,各位大哥见谅,服务员,上菜,立刻上菜。”东子抱拳赔笑道。
“不必了,钱带来没有,谁稀罕吃的饭吗?你当我们是要饭的吗?”章先生边上一个刀疤脸大吼道,瞪着眼睛,表情凶恶。
小丽心中害怕,不由自主躲在东子身后,东子脸色不变,笑着道:“各位大哥,双脚走天下,见面都是朋友,既然是朋友,哪能让各位大哥饿着肚子,天大的事情,也要吃饱了再说是不是。”
刀疤脸却是一点也不给面子,在桌子上狠狠地拍了一巴掌,啪的一声,震的几只茶杯跳了起来,茶水流的到处都是,用手指着东子,大吼道:“谁他妈跟你是朋友,你算几颗葱啊,我大哥给你面子,你他妈却磨磨唧唧的,当我们很闲吗?”
刀疤脸说话的时候,章先生端着茶杯,脸带冷笑,其它几个也是一副看热闹的表情,明显是合计好了的。东子脸色变了变,正要说话,秦胄上前一步,看着章先生,微笑道:“有理不在声高,和气才能生财,我们山里人最讲义气,可以为了朋友两肋插刀,也可以为了敌人,拼了性命,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再穷的人,都不要忘了,他还有一条命,只要命在,就有希望,章先生以为如何?”
章先生眼中一凛,站了起来,一边鼓掌,一边微笑道:“说的好,还未请教。”
“无名之辈。”秦胄用手指了指愣在一边的服务员,淡淡道:“还愣着干什么?上菜。”却没有人再敢反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