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乐说》……是说每周五晚上播出的那个歌手竞演综艺吗?”赵新月有些疑惑地问道,“他为什么要拒绝?”
“拒绝是因为……”夏老师想了想,似乎在思忖用词,“他本身并不喜欢上节目,以及他的家庭似乎在刻意束缚他音乐方面的才能,宋先生宋太太也都是爱音乐的人,但也许是担心宋容屿沉迷音乐,忘记了如何做一个合格的接班人,所以音乐在宋家是禁区,他的钢琴只有父母不在的时候才敢弹一弹。”
赵新月其实并不意外这个故事,也终于明白了宋容屿总是出现在音乐教室的理由。
但在夏老师的面前,她还是张了张嘴,做出哑口无言的表情来。
夏老师耸了耸肩:“这次宋容屿会答应帮忙,也是因为看上了我父亲生前亲手制作的最后一把小提琴。小提琴是宋容屿母亲最爱的乐器,他应该是想拿这把小提琴去讨母亲的欢喜,为自己争取弹琴的权利,虽然我猜最后的结果一定是不欢而散。”
“也许他的母亲会感动……”
“如果她会感动,早就感动了,又怎么会等到今天呢?”
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两个人都没怎么吃饭。
和夏老师一起来的老师似乎已经吃得差不多了,正在挥手催她吃快一点,夏老师没什么胃口,随意地吃了两口,接着就端着餐盘站了起来。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但我猜,你有办法让他开心的,对吗?”
夏老师低头看着赵新月,温柔地对她微笑。赵新月安静了两秒,冲她用力地点点头。
“我会努力的!”
夏老师于是挑眉:“所以你们果然是在早恋?”
见赵新月一下子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她又笑了一声,伸手拍拍她的头,走向了自己的同伴。
赵新月吃过饭,回到了教室里,打开了自己的笔记本,又开始写写画画。
阮轻栝从外面回来,塞了一颗草莓软糖到她的嘴巴里,从后面凑过来看她画的东西。
“这画的什么啊。”她皱眉,“黑的白的,巧克力?牛奶软糖?小熊饼干?”
赵新月忍不住伸出手去推她:“你怎么就知道吃?”
她用铅笔在纸上小心翼翼地涂画,直到一个钢琴键形状的袖口终于成型。
11
时间很快到了第二个周五。
天气是阴着的,挟裹着阴云的天空沉甸甸的,像是要向着这座城市毫不留情地压下来。
赵新月已经一个星期没来找他麻烦了。
宋容屿在心里这样算着。
倒也不是喜欢她来打扰自己弹琴,或者已经习惯了她的存在。女人欲擒故纵的把戏他见得多了,免疫能力是很强的。他的人生从来不会因为某个人的缺席而稍微缺少一点乐趣。
只是……
她应该听到了自己的生日是今天吧。
宋容屿从睡梦中醒来,看了眼时间。
看完时间以后班长过来问一道题,打扰了他的睡眠,换平时他早已经言语暴力……但偏偏是今天。
他强忍不耐地替班长解答了难题,又听他感叹道:“宋容屿,你好久都没逃课了,托你的福,最近咱们班的女孩子说话都是温温柔柔的。你不来上课,全员死鱼眼,你一来上课,女生们天天洗头。”
宋容屿慵懒地抬眼瞥了瞥他真诚的目光,喉间溢出低沉的“嗯”,然后趴回桌上继续睡觉。
班长压低声音:“老师的花名册上写着你今天生日,我看班上好多女生给你带了礼物诶,你期待吗?”
宋容屿张开了眼睛。
听到“期待”这两个字,他忽然觉得今天的自己很没意思。
他在等着什么呢?
他在期待着什么呢?
连自己父母都不在意的日子,又为什么要奢求一个被“领地意识”驱使着靠近她的前女友在意?
礼物和女生的爱慕,他从来不缺。
想到这里,心里忽然涌起雾气一样自己也捉不住的情绪。宋容屿拎起书包,逃了下午的课,去夏橘家里取了小提琴。
夏橘正在家里练琴,“叮叮咚咚”的悦耳琴声里,她养的那只猫就睡在她的琴凳旁边,肥肥的身躯盘成一张饼,春天新长出的绒毛随着呼吸起起伏伏,看起来格外柔软。
宋容屿偏头看了两秒,就提着琴拉门走了出去。
手机在兴奋地震动,宋容屿低头看了一眼。
from母亲:阿屿,十八岁生日快乐。我与你的父亲虽然不能于你眼前送上祝福,但心中紧念着你。放学后要尽早回家,我在家中替你准备了惊喜。愿你日日快乐,茁壮成长,尽早成长为你父亲靠得住的接班人。
宋容屿默视着这条短信,每一个字都在心里捂透了,想从中汲取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但很可惜,他什么也没感觉到。这条消息比起祝他生日快乐,更像是单纯的客服短信。
只有最后的“接班人”三个字,让他动了动唇角,笑起来的弧度像是冰川里冻得牢牢的针。
夏橘从窗子支出脑袋来冲他喊:“哎,宋容屿,你别把我的小提琴弄丢了啊。你知道它有多宝贵的。”
宋容屿这才从冷得让他有些呆怔的想象中抽身出来,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夏橘家。
“现在是我的小提琴了。”
夏橘又在身后说些什么他已经听不进去了,只是隐隐约约听到了赵新月的名字。这个名字现在和刚收到的短信一样,在他本来就算不上愉悦的心情上雪上添霜。
宋容屿去了熟人开的酒吧,从下午一直喝到了晚上。偏偏他酒量好,喝这么久也不见醉意,只是思绪被酒精一蒸有些缭乱。
出酒吧的时候宋容屿看了眼时间,晚上十点半。
离这个无趣的日子结束还剩下一个半小时。
他叫了车回家,一路开着车窗吹着冷风,到家的时候,是晚上十一点。
离这个乏味的日子结束还剩下一个小时。
其实这个日子什么时候结束都无所谓,反正也是个他不在意,别人也不在意的无聊日子。
这么想的宋容屿在别墅区下了车,提着小提琴往家漫步走。
走到家门口时,宋容屿忽然听到门口的花坛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他站稳脚步,冷冷地瞬眼看去。
开白花的灌木刚修剪过,仍有半人高。葱绿的小片叶子抖了抖,然后“唰”一下忽地钻出一个人影来!
“宋容屿!生日快乐呀!”
刻意压榨得甜美的声音里像是饱含了蜜糖,每一个字里都带着掩藏不住的愉悦。
月光下,赵新月穿着规规矩矩的校服,双手举过头顶做出了一个开花的姿势,看起来有些傻。但宋容屿定定地看了她几秒,却转过脸,唇角扬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
真有你的,赵新月。
宋容屿想道。
“你笑了是不是?”她挣脱了灌木,笑着向着他大步迈过来,“你很惊喜,很意外吧?想不到我会在这里突袭你吧?”
她在宋容屿面前蹦蹦跳跳,似乎是因为蹲得太久,头发散乱,颊边被灌木丛中的蚊子叮出了好几个显眼的小红点。
她不自知,犹自拽住他的袖子摇晃,像一只聒噪的小动物,和“乖巧”二字沾不上边。
但宋容屿忽然之间就觉得,也许他也不是那么在意女生乖不乖巧。
“赵新月。”他压下声音去,慢慢地叫她的名字。
赵新月答应了一声,就听他有些漫不经心地问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啊?”
“按道理来说,这里是别墅区,保安不会放非业主的外来人员进来才对。”
“你……你在意的只有这个吗?”赵新月如遭雷击,然后露出有些委屈的表情开始解释,“是我让保安帮我打电话给张阿姨,张阿姨出来接我,她听说我要给你一个惊喜,本来是打算让我进去等的,但是我觉得你如果在外面就能看见我,应该会更高兴才对,所以……”
“所以你就在外面拿自己喂蚊子?”
宋容屿低嗤了一声,这声笑为赵新月脑海里的委屈感锦上添花。
就在她准备再为自己解释两句的时候,下颌被一只微凉的手握住了,她下意识随着对方的动作抬起头,接着就被他的手指头点了一下脸颊。
“傻不傻?”他的指腹轻擦过她的温热脸颊,触感又酥又痒,“你变成花脸猫了,知道吗?”
只是相当短暂的肌肤接触。
他收回了手,空气里还残存着令人窒息的暧昧,下一秒他又朝她伸出手心来。
赵新月结巴:“干、干什么呀?要牵手吗?你确定吗?”
宋容屿却像是从她身上觉出了一些兴味来,下午喝酒时心底隐秘的情绪已经一扫而空。黝黑的眼眸在路灯的照射下泛出一点深邃而隐幽的色泽来。
“不是祝我生日快乐吗?”他双眼一瞬也不瞬地看着她,“我生日,你不送我礼物吗?”
“我差点忘了!”她竟然才想起来似的,低头看了眼时间,“才十一点二十,还来得及!”说罢一把捉住他的手腕,到门前开始按门铃。
“张阿姨张阿姨张阿姨,宋容屿回来了,快开门呀。”
张妈开门时似乎是被急促的门铃声吓到了,开了门还一脸惊愕。
“阿屿,怎……”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赵新月已经拉着宋容屿径直进了门,又往楼上跑去。咚咚咚的脚步声响在楼梯上,过年都没有这么热闹。
张妈:“……”
他们上楼干嘛呀,她可以问吗?问了会不会让彼此都很尴尬呢?
在楼下张妈纠结的时候,赵新月已经拉着宋容屿到了琴房。她把他按在一边的凳子上坐下,然后又自己在琴凳上坐下。
“你要弹一首曲子送给我?”宋容屿问道。
赵新月冲他点点头,随后伸出了一只手放在琴键上。
片刻后,磕磕绊绊的音符从钢琴上迸发出来,像一只只长了翅膀的小鸟,飞遍了整间琴房。虽然弹得烂,但勉强能听出弹的是《梦中的婚礼》。
她不会弹钢琴,显然是硬背下按键顺序,让自己能弹出完整的旋律。每弹一个音符,她都要露出思考表情,接着才慎重地按下一个琴键。
严肃得简直像是在做什么拆弹工作。
宋容屿懒懒散散地笑了,他放下了手上的小提琴,扔了书包,弯腰从身后拢住了赵新月的肩膀。清冷的气息带着烟味和酒味从身后将她包围。
她的身体一僵,微微侧过脸来:“你干什……”
“嘘。”温热的呼吸打在她耳畔,他的唇压在她滚烫的耳垂上,足够暧昧的气氛成功地让她闭上了嘴巴,“不是想弹琴吗,我教你。”
他的发音含糊,赵新月甚至没能挺清楚是“弹琴”,还是“谈情”。
他握住她的手指,缓慢而笃定地,在琴键上游走,弹出完整的带着情绪的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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