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老爷子放下茶杯,稳稳当当的跟着乔珞落子,不慌不忙,棋路走的四平八稳。眼见着被乔珞吃了快半壁江山,也依然气定神闲。
大半场下来,乔珞这边风生水起,车马都过了河,却在胜券在握的时候,被程老爷子一个不起眼的卒子翻了盘。
乔珞定定看着棋局,默默不出声,又重新摆了一局。
程老爷子手捧着茶杯摇了摇头,制止道:“行了,收了吧,你戾气太重,再玩几局也一样。”
乔珞微愣住,固执的摇头:“我没有。”
程老爷子把茶底子倒出来,也不知道对乔珞的话信了几分,拿着白瓷茶杯递给乔珞,使唤乔珞再倒一杯茶。
乔珞忙不迭起身去倒茶,神情里的恭敬倒是发自内心的。
老爷子没再说这个话题,拉家常似的问了问乔珞的情况。
乔珞想了想,只觉得没什么可说的,他不习惯和别人说这些,偏偏每回程老爷子都会问一遍。
乔珞耐着性子,从自己拍的剧本说到了王楠、郑川扬,又提到了家里那条蠢笨的哈士奇,把狗粮的牌子都顺嘴说了说。
眼瞅着程老爷子还在看着他,他实在没了话,就坐在那边不吭声。
“没别的了?”程老爷子脸色慈祥,眼神浑浊无神,像个普通的老人,说话声都是和蔼的。
乔珞摇头:“没了。”
过了两秒,他又坦诚的补充道:“我把周鸣打了。”
“周家小子理亏在先,这都不算事。”程老爷子话儿说的平和,没说乔珞是,也没说他不是。
乔珞平白的心里就多了一份笃定。
程老爷子一个子一个子的收着棋盘,拉家常一般问乔珞:“除了这个呢?还有没有别的事了?”
乔珞这下子懂了,老爷子问的是沈行。
乔珞下意识摸着小拇指上的尾戒,手指轻轻颤动着。他面上没事人似的,平平静静道:“我跟沈行分了。”
说完,乔珞就去看程老爷子。
“嗯,分了就分了吧,省心。”程老爷子和先前一样,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乔珞有一瞬的怔然,不安分的把手缩到了桌子底下。
老爷子眼尖的很,一眼就看见了乔珞躁动的手,和极力隐藏的小拇指上那枚戒指。
程老爷子心里清楚,也不多说,独独问了一声:“和他断了,你觉得委屈,觉得疼?”
乔珞缩着手指不答话。
谁没有个青春年少,没有个矫情的恋爱史。程老爷子也没有要继续问的意思,放下茶杯,对乔珞摆了摆手道:“出去玩吧,见见你几个叔叔大伯,在家住两天再走,消消戾气。”
乔珞垂着眼睛回了声好,把桌上的东西收拾利索了才出了老爷子的屋门。
方才老爷子问他,疼吗?
疼啊。
他很疼。
那又能怎样?卖可怜吗?
九年前,老爷子把他接回来的时候正逢他被乔帆打断了腿,腿上是伤,胳膊上是他自己的咬痕,深深的牙印,咬下一块子皮肉来。老爷子坐在他床边给他剥了个橘子,就问了他一句:“疼不疼?”
乔珞在乔帆那边的时候被锁在屋子里,精神头很不好,他其实是疼的,腿疼、胳膊疼,头都是疼的,满脑子都是沈行的脸,炸了天的疼,他却下意识地摇头道:“不疼。”
老爷子把剥好的橘子塞到他手心,笑得一脸慈祥:“乖孙子,想清楚了再说。”
乔珞迟疑的摇头,又撇着嘴狠狠的点头:“我疼。”他说的异常委屈。
程老爷子笑了,摸着乔珞的头,看他乖乖顺顺的吃橘子。
“疼了,就想法子让它不疼。伤口发炎了,疼的狠了,就把那块烂肉挖出来,扔掉不要了。要是还疼,就记着那感觉,以后啊,也别伤着碰着了,再去试那种疼。”老爷子和和气气的,在床边上哄乔珞,“傻小子,路还长着呢,这才哪到哪呀?”
乔珞听得懵懂,橘子吃了满嘴的甜味。自那之后,他没喊过疼,直直的撞在南墙上摔得满头血,也没说过要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