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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雁胡不归_6
    他一时有些激动,又怕吓跑这唯一的救命稻草,不敢表现太过,只抹了抹额际的汗珠,故作轻快地道:“兄弟,咱们还真是有缘,不然交个朋友如何?我叫王三水,不妨唤我一声‘三水大哥’。”
    薛珩虽然多时候木讷呆滞,也不是路上随便碰个人就能占上便宜的,“三水……这名字真随便,不会是你的真名吧?”
    聪明反被聪明误,王三水嗔怒道:“三水怎么了,这三点水囊括五湖四海,自有无人能及的宽广胸襟、壮志豪情,长辈之期许昭昭,将来我定是朝廷栋梁……”
    一看就没怎么上心的名字,还能联想出这么滔滔不绝的一番说辞,薛珩终于明白,为什么终于有人肯主动跟他结交了,敢情也不过是个痴子。
    “那你方才到底在哭什么啊?”
    话一说完,王三水好不容易风干的眼泪,就又有泛滥决堤之势,“实不相瞒,那王恺王国舅,就是我的祖父……骄奢淫逸、放荡无忌,害苦了我们一家老小,这几年颠沛流离、处处碰壁,实在没有办法,母亲想起家中先前和侍中王敦有旧交,所以才让我去洛阳投奔……”
    王三水适才撕心裂肺,可能想的是效仿走投无路的阮嗣宗,不过嚎啕了半天,只遇上一个傻公子,但好歹也算有个能灌灌响声的伴儿,索性把苦水一股脑全倒了,也不管人家到底在没在听,又能不能听。
    “……你先前唱的《葛生》是?”
    没想到少年竟是个知音,听懂了他方才的唱词,还如此关切地问了一句,然而薛珩只是听烦了想打个岔,所以才横插这么一杠。
    “唉,那悼亡的曲子,是给我那可怜的媛儿唱的……”王三水掏心挖肺了半天,已经忘了再问薛珩的名讳,又自顾自地喋喋不休道:
    “媛儿很小就来了我家府上,还是我那祖父害的,她自小就那么美……我以为、我本以为能好好看她看一辈子……谁曾想三年前,她竟……她竟投井自杀,匆匆负了韶华……”
    嵇绍的家中大抵是翻不出什么艳俗滥情、少儿不宜的读本的,所以薛珩听了半天,也觉不出这里头的堵塞苦闷来,愣愣地回了一句,“你那么想和她一起,怎么不跟着一块儿投井?”
    王三水被噎得说不出话,二人迎着月色又赶了几里,找了一家客栈住下。
    薛珩还从未跑出去这么远过,只要觉得累了、困了,靠着山间的野果接济,坚持最多一两日就会回去,这次跟上王三水,凑巧蹭得一晚客栈住,将这未知的前路拓远一大片。
    薛珩的心智一直停留在十岁左右,不管看多少杂七杂八的经书古籍,问的问题和做的事都天真单纯,谈吐和思绪也很跳跃,让人抓不着重点。
    不过有一点很是厉害,他从不问路,却也从未迷过路,这才令嵇绍放纵他四处游走。眼下有了不怯问路的王三水,即便二人都未走过这条大道,也没有一丁点的担忧和畏惧。
    武帝年间,掀起过一场穷尽极奢的斗富之风,千奇百怪的稀罕物什和荒唐琐事数不胜数,薛珩好奇之心拳拳,被王三水一路引到了洛阳。
    因二人容貌出众,打从进了城门,周围暗送的秋波就没断过。王三水自是习惯这等待遇,而薛珩只觉得瘆得慌,并不晓得他在陶醉什么。
    在各路爱美之人的帮助下,二人很快就找到了王敦的府邸,留着薛珩独自在外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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