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音未落,自身边不远处响起一道藏不住阴森杀意的声音轻轻唤他一声,随萧瑟的风传进沈问澜耳里,拉住了他烦躁踱步的脚步,让他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季为客声音发颤,深吸一口气,尽力放缓平了语调,然而还是颤得厉害:“沈问澜,我的茯苓饼呢。”
沈问澜正烦躁的原地踱步,根本没注意到什么时候就上来一个季为客。虽然知道他看不见,但还是不敢回头。他这短短一句话里一字一顿,字字诛心。
刘归望看见季为客一下闭嘴了,听见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有点摸不着头脑,小声在季为客爆发边缘试探:“季……季侠客,吃茯苓饼?我山庄里有不……”
“闭嘴!”
刘归望嘎吱一声闭上嘴。
季为客吼出这一声之后冷笑出声,心中恨意扎的根此刻骚动起来,把刚在脑海里清晰开来的沈问澜再次抹上刺眼的黑。
“装腔作势……什么我毒发时怎么办,这一身毒还不都是你给的!…怎么现在想到对我好了?你当年怎么不记得我好?我被你毁成什么样了,你现在知道护着了?”
他并未上前,反倒一步一步向后退。嘴角溢出讽刺的笑,道:“你还想骗我,你们还想骗我,是不是。”
沈问澜轻描淡写打断道:“茯苓饼,你房间里有。”
他顿了顿,回过身去,望着退了好几步,如今离得他远远的季为客,接着道:“我一直都给你收拾好的,想吃的话……还在老地方。”
季为客的笑顿时僵在了脸上。
沈问澜说完后,还是让他这字字诛心句句断肠的一番话给说得好半天没缓过劲来。他仿佛又看见了当年甩开自己,一剑横过来自毁双目的季为客。他伸手捏了捏自己眉间,深呼吸一口气,缓缓道:“为辽,带着所有人去从水宫等我……我跟他有话说。”
庄为辽一秒也呆不下去了,这压抑的气氛迟早得给他压死,得令赶紧带着一众人迫不及待的溜了。
刘归望见离得远了,才有胆问了句:“茯苓饼是什么东西啊!对暗号吗!”
“没有,就是你理解的那个茯苓饼。”林问沥抹了一把冷汗,道,“那小子爱吃,以前他刚来的时候总做噩梦,虽然为了哄他师兄做过各种哄小孩吃的点心,只有茯苓饼他爱吃,但还是会做噩梦。时间长了师兄干脆就直接在他房间里处理事务,待到后半夜,好方便陪着他。后来发现山上有一种药草安神,就磨碎了放到馅料里,吃了好久呢。”
刘归望僵在原地,化成一尊栩栩如生的雕像:“……沈问澜做点心给季为客,哄小孩睡觉。”
林问沥对刘归望点点头。
沈问澜在刘归望内心的形象最终四分五裂,因为茯苓饼。
刘归望傻了一样复读了一遍:“……沈问澜,做点心,给季为客。哄小孩,睡觉。”
……无论单拎哪个部分出来都很吓人啊!!!!!
沈问澜踏着落叶,一步一步走过去。
季为客不知为何有些害怕起来。向后蹭了好几步,抵到墙壁残垣,终是没退路了。沈问澜见他心有抵触,倒也不急着非要过去,停下了脚步。
沈问澜叹口气,道:“你若想保持距离,可以。”
“恨我也可以,半夜拿着剑上门,我就站在门口让你捅。”
“不叫师父也行,决门清规戒律你不用在意。”
“茯苓饼……想吃的话,我看看北亿有没有条件给你做。”
“你做什么都行,我就一个要求,待在我旁边。如今不少人想要你的命,人多势众,你敌不过。”
听到这儿季为客笑出了声,故作轻松道:“你不是也想要我死吗?”
“我从未。”沈问澜苍白无力辩驳一句,而后道,“你呢。”
“我?我什么?”
“你若当真恨我,早该拿把剑杀我来了,而不是在这跟我喊……你喊了半天,打我一拳都不打。”
季为客:“……”
沈问澜见他面色复杂,接着道:“你想恨我,但你不敢恨我。”
“我凭什么不敢恨你。”季为客冷笑一声,“你何来的自信。”
“那你当着我的面说——说你恨我,巴不得我马上死,最好连个全尸都没有,被削成人棍被烧个六亲不认,或者想亲手把我捅个对穿。或者退一步,你能接受我变成这样?”
季为客不说话。他咬着下唇,一时间没了下词。沈问澜总这样,仿佛能透过一层皮把他看得一干二净。也不知沈问澜是否看见那棵在他心里扎根的树——一棵盛开得鲜血淋漓的树;以年少情愫浇灌,以血与恨扎根,以一人岁月中的黑暗潮湿催肥。
他怎么敢恨沈问澜,沈问澜还是当年闯进生命里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