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归赶紧站了起来,小声跟方知有告别:“我不跟你说了啊,陆老师来了”
陆青时手里拿着一罐咖啡,走到栏杆边站好,风吹乱她的头发,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喜怒:“下午为什么不来参加我的手术?”
原来是兴师问罪,于归眼神黯淡下来,眼角还挂着泪痕:“被叫去谈话了”
陆青时转身看着她,眼底结了一点冰霜,神色冷凝:“任何情况下,患者才是第一位的”
看着悠然自得的她,在别人都被叫去谈话的时间里,她却可以做自己想要完成的手术,于归从心底透出了一股无力感,渺小的自己在权势面前没有一丝还手之力。
她咬牙:“不是每个人都能像陆老师这般随心所欲特立独行……”
年轻的医生白大褂上脏兮兮的,发梢还挂着碎鸡蛋壳,那双眸子里满是愤懑与不甘,亦有不被谅解的心酸。
被自己所信任的患者倒打一耙,是每个医生都难以接受的吧。
夕阳沉入地平线里,天台上的风逐渐大了起来,城市在脚下化为了一个缩影,最后一丁点儿暮色降临在她白大褂的盾形臂章上,绿与白代表生命的常新与永恒,而蛇杖则是古希腊传说中可以起死回生的风神赫耳墨斯的象征,这也是医学传承的意义。
虽然现代医学做不到起死回生,但能通过治疗多多少少也能改变一些人的命运,这就已经很好了。
年轻医生的胸前空空荡荡的,陆青时走过去,把她的胸牌还给主人:“别好,跟我来”
走过分诊台时,随手拎起一串新鲜红提:“我拿走了啊”
郝仁杰在后面肝肠寸断:“那……那是我刚买的……”
模拟手术室。
陆青时穿好手术衣,做好防护,正襟危坐在手术台前,于归按下了手术导航的开关,显微镜缓缓升起来到与她的眼睛同高的位置。
今天的手术对象是一粒红提。
左手拿镊子,右手拿手术刀在提子的表皮上划了一道口子,果肉却未损丝毫,随即抓起一旁的止血钳行云流水般把整个果皮褪了下来放进污物盘里。
秒表定格在了00:05:00这个数字上,于归夸张地把嘴巴张成了一个“O”型。
在医学院里也曾见过师兄师姐们拿猪皮来练手,这拿提子来练解剖还是头一回见。
陆青时起身,示意让她来试试。
于归咽了咽口水,艰难地点了点头,姿势倒是挺规范,就是一镊子下去直接把提子串成了糖葫芦。
“……继续”
这次左手的力道控制得倒是很好,止血钳剥皮的时候因为太过小心翼翼反而直接从表皮上滑了过去戳在了手术台上,这要是大血管当场就得戳个窟窿出来血流成河。
陆青时皱眉:“继续”
第三次,于归的手又开始抖地跟打摆子一样,提子在手术台上乱滚,她两只手抡圆了想抓回来,镊子和止血钳开始打架。
……
陆青时放弃了,朽木不可雕也。
于归满头大汗,这才明白看起来不难的操作,其实对医生的左右手控制能力达到了一个近乎苛刻的要求。
她站起身,叫住了即将离开手术室的陆青时:“陆老师……为什么你能把手术刀运用的这么好?”
“你三岁的时候会用的第一样东西是什么,勺子,还是筷子?”
陆青时转过身来看着她:“我小时候会用的第一样东西,是手术刀”
直到今日掌心里还有浅浅的一道伤疤,是小时候拿爸爸妈妈的手术刀玩耍时留下的痕迹。
别的小女孩都有芭比娃娃,粉红裙子,她的房间里则堆满了仿真医疗玩具,各种各样的注射器,塑料听诊器,她的童年,少年时期,甚至成年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在这种父母变态般得压迫下迅速成长起来的。
从她能听懂话开始,父母提到的最多一句话就是:“你不能丢陆家的脸”
跌倒了不许哭,自己爬起来——因为哭会丢脸。
考试成绩不理想——给陆家抹黑。
以省理科状元的名次考进了协和医学院——再接再厉,不要给陆家丢脸。
那时候陆青时所做的一切,甚至活着的目标只有一个——不给陆家丢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