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做切除手术,术后两年内的生存率不足5%,难发现难治愈是它的标志,人人都想成为那5%,更多的人只是为死亡率贡献了数据。
吴心语红着眼眶安慰她:“你就再多住两天嘛!把伤彻底养好才能……”
吴心愿激动起来,半直了身子:“医药费这么贵你当医院是旅馆啊!”
话音刚落,腹部一阵剧痛,她又猛地倒了回去,重重跌在床上,眼前一黑。
吴心语晃了两下没动静:“姐姐……姐姐?!”
于归赶紧把人拂开了:“快快快,床旁超声推过来!护士,护士呢!”
“来了,来了”郝仁杰推着医药车飞奔而来。
于归甩下脖子上的听诊器压在了她胸口上,一边吩咐着:“开放静脉通路,一支杜冷丁镇痛,给陆老师打电话,快请她回来会诊”
打完止痛药之后,那边的情况暂时稳定了下来,于归又去看别的病人,郝仁杰跟在她身边嘀咕着:“哎你知道不,就上回咱们从商场救回来的那个,本来早就该转去肿瘤科的,人家迟迟不收,推说是床位满了,硬又塞回了急诊,就他们床位紧张我们不紧张?还不是害怕病人没钱拖欠医药费,搞得我们都是做慈善的一样……”
她没事就去病房走动,那两姐妹的情况多少知道一点,少时父亲外出打工在工地上被高空坠落的板砖砸死了,临时工也没个工伤什么的,老板跑了,一分钱赔偿款没要到。
妈妈在家务农供姐妹俩上学,后来也得了急病去了,姐姐学习好,妹妹就早早辍学出来打工供姐姐上学,相依为命到现在。
至于这打的是什么工,外人又如何去评判对错。
于归不是圣人,甚至能体会到一分被逼入绝境的痛楚。
交完这一周的医药费之后,吴心语浑身上下只剩四个硬币了,她拿着干瘪的钱包在走廊的长椅上坐了下来,想了想还是拿出了手机,但借钱的消息还没发出去就被人拒收了,接连翻遍了好几个联系人,都是如此,从前那些说爱她爱得死去活来的男人都好似一夜之间消失了,更有甚者追上门来讨债。
年轻女孩子瘦弱的肩膀剧烈抖动着,默默捂住了双眼。
坐了有小半个小时之后,吴心语起身回到她和姐姐逼仄的出租屋里,斑驳的墙上贴了几张旧报纸与姐姐的奖状,看不出颜色的桌子上堆满了杂物,她的廉价化妆品与姐姐的笔记本并排放在了一起,她抖落上面的灰尘拿了起来,翻开一看,姐姐清秀的字迹映入眼帘。
“6月18日,家教攒下来的钱交完学费还有结余,可以给心语买一件新衣服了”
“10月3日,带心语去吃了她很想吃的海底捞,她很开心,真希望她可以不依靠任何人”
“12月9日,心语的生日,可是她没有回来,还和那几个男人厮混在一起,我们爆发了世上最大一次争吵,很抱歉还动手打了她,事后又很后悔,自己作为姐姐没有尽到爱护她的责任,反倒让她独自承担了许多风雨,她变成今天这样,也有我的责任……”
写到这里,泪水晕开了墨迹,干涸后在纸上变成皱巴巴的一团,吴心语看着看着,捂住了唇,那团已经干涸的墨迹上又添了新痕。
“陆大夫,那个药……接着给我姐姐用上吧……”下午陆青时刚上班,吴心语就揣着一口袋花花绿绿的零钱到办公室来找她。
陆青时抬眸看了她一眼,继续低头写病历:“用了也不一定起效”
吴心语咬牙:“手术也不能做,用药也不一定起效,是要让我姐姐等死吗?!”
她的愤怒好似一拳砸在了棉花上,对面的人双手交叠在了下巴上,静静看着她:“你可以陪她度过最后一段时光”
说实话,她对这种依附他人而活的藤蔓并无多少好感,有手有脚何必活的这么毫无价值与尊严。
吴心语死咬住下颌,咬肌都鼓了出来,眼睛通红,看上去恨不得把陆青时生吞活剥了。
但是出其地,这个常年混迹夜场脾气并不怎么好的女人,此刻却奇迹般地压抑住了愤怒。
陆青时这种人她见过太多,看人的时候会不自觉地带着俯视的目光从上往下看,那是常年上位者养成的习惯。
因为见过太多生离死别,医生的目光冷静漠然,通身上下并无装饰,只在腕间戴了一块腕表,她一眼就认出那是某瑞士品牌的全球限量版。
她曾在恩客的橱窗里见过,而她的手腕上空空荡荡,如今只剩下了一圈表痕。
吴心语抚摸着,鼻头一酸,缓缓跪了下来:“陆大夫……你可能看不起我们这种人……但我姐姐是真的很优秀……她大学还没有毕业……还很年轻……最后的时光什么的……”
泪水一滴一滴砸在了地板上:“我完全没有想过,我只想她活着,她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
“我只想他活着,他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
彼时面对男人的怒吼,她也只是平静而泪流满面地说出了这句话。
仿佛一瞬间光阴回溯,高高在上的医生完美无缺的表情有了一丝裂缝。
在她即将磕头的时候,陆青时起身,避开了她。
“死亡率是95%”
吴心语一愣,有些回不过神来,陆青时又重复了一遍:“死亡率是95%,联合用药缩小肿瘤直径之后手术切除我就不跟你说生存率了,死亡率是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