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每一次喝完之后,下一次打她依旧毫不手软、变本加厉……
方知有就在这种畸形的,有些变态的拉扯中逐渐长大了。
再后来她学会了还手,第一次把妈妈推到柜子上的时候,方妈妈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眼底深处还有一丝泪花。
方知有拿着菜刀叫嚣:“你他妈的再动我试试看!老子剁了你!!!”
那一刻她从她的灵魂深处看到了恐惧。
方知有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得意,又有些悲哀到鼻酸。
方妈妈不再打她了,打不过,改为了冷暴力。
母子之间能一句话说完的事绝不会多说两句。
方妈妈白天下地干活,晚上做裁缝补贴家用,她上学早出晚归,放学早了就在大街上晃荡,直到夜深才回家。
饭桌上留着的菜都凉了,她几口扒完去学习,想要钱了就敲敲隔壁屋的门。
“妈,我要五块钱买补习资料”
屋内总是会传出破口大骂的声音,问候她祖宗十八代。
隔天早上起来钱会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在桌子上。
方知有揣上去上学,两块钱买包香烟,躲在厕所里抽,剩下的钱交给老师,每天坐在最后一排昏昏欲睡,作业不写,课文不背,偶尔翻墙出去上网。
这种情况一直遇到了于归才开始改变。
那是高二的时候,她想和于归考同一个大学,因此两个人一起发奋学习,努力了半学期之后,拿到了人生中的第一张奖状。
她兴冲冲地跑回家:“妈,我拿奖啦!”
她永远也忘不了她看她的那个又狐疑又鄙视的眼神:“老实说,打小抄啦?还是抄的人家于归的?”
方知有气得把奖状撕成了两半,夺门而出:“你永远都不相信我!!!”
看着还在摇晃的木门,方妈妈犹豫了一会儿,从炕上下来,捡起碎纸片放到了桌子上,戴上老花镜借着煤油灯拿胶水一一粘平整了,收进自己存钱的铁盒里放好。
她早就以为扔进垃圾桶的东西被人保存得很完好,胶带贴得很结实,外面裹了一层塑料膜,除了边角起毛以外,没有一丝折痕。
其实后来她还得过很多张奖状,但是她再也没有往家里拿过。
那个时候的她,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心里一定是很开心的吧。
方知有蹲下身,从喉咙深处发出了一声呜咽:“妈……”
于归背靠在墙上,陪她一起泪流满面。
“把管子拔了吧”人工心肺系统运转的第三天,陆旭成大清早就从宾馆赶到了医院,在医务处一干人等的陪同下穿着隔离衣进入了病房。
陆青时静静躺在床上,嘴里插着气管插管,戴着呼吸机,胸前贴着电极片,手背上连着输液管,大小便完全无法自理,挂着尿袋,所有的生命迹象都是靠仪器维持起来的。
他见不得孙女这么遭罪,转移了视线:“有什么要签字的,我来签,赔偿什么的,我们也不要,全都捐给医学会吧”
“我们陆家祖祖辈辈都是医生,我不想让她走得这么窝囊……”说到这里老人才微微红了克制住了,语气恢复冷硬:“那就这样吧,我估计她的器官也不适合做捐献了,遗体……”
老人家顿了一下,转过脸,扶住了保姆的手:“就捐给医学院做研究吧……走都走了还能做点贡献也挺好……赶紧办手续……办完我还得回北京给孩子们上课”
第88章呼唤
“把管子拔了吧”医护人员把氧气面罩取了下来,监护仪上的各项生命体征飞快下降着,方知有跪在床边用手捂住了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于归陪在她身边,用手抱住了她的头按向自己怀里:“别看……别看……”
“妈!!!妈啊!!!!”狭窄又冗长的走廊尽头里传出了她声嘶力竭的哀嚎。
这是于归第一次直面自己身边人的离去,和以往目睹病人去世不一样,她对死亡又有了更深刻的认识,也对知有心疼到无以复加。
她在心底发誓:以后有她一口吃的就有方知有一口,她是这个世界上她唯一的亲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