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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伤
    陆成舟是最后一批下山的人。
    他带队沿着火场外围巡视一圈,估摸出失火面积有100多公顷,又听说已经有三人伤亡……
    胸腔憋闷得难受,心情沉郁,他用力揉了揉眉心,呼出一口浊气。
    这场山火,算得上较大森林火灾了。作为防火指挥部钦点的负责人之一,他难辞其咎。
    为了防止余火复燃,陆成舟继续带队深入被烧焦的林场,不料,山上风向突转,本就摇摇欲坠的焦木,开始接二连三地倒塌,轰声如雷,地面剧烈震颤。
    四周灰烟弥漫,他躲闪不及,被倒下的树干重重砸在右肩上,枝杈直直插进肩胛骨。
    他扑倒在地上,肩上袭来一阵剧烈的疼痛,稍一动右臂,神经被牵扯,疼得钻心刺骨。
    “陆队!陆队!你没事吧?”林昭从右后方扑过来,慌忙抬起压在他肩上的焦木,扔到一旁。
    陆成舟侧躺着,左手紧紧捂住右肩,血从指缝间渗了出来。
    “没事。”
    他沉着嗓音,咬牙坐起,转头看向右侧。
    挪开手,整个右肩红肿着,一个血肉模糊的窟窿,离颈部动脉不到一公分,此刻正汩汩地往外涌着血。
    其他队员也围了过来,一个个神色紧张,如临大敌,有几个甚至急得哭了出来。
    陆成舟反倒是最镇定的一个。
    “包里有绷带。”他声音有些虚弱,示意林昭,“先帮我止血。”
    林昭手忙脚乱地翻出绷带,将他右肩衣袖脱下,在伤口处缠上绷带,一圈圈箍紧。
    白色的绷带很快被血水浸湿。
    林昭颤声道:“陆队,咱们赶紧下山!”
    陆成舟掀起眼皮,扫了其他人一眼,勾唇嗤笑:“多大点事?瞧把你们吓的。”
    有人想劝他:“你得赶紧去医院,不然——”
    “巡完再去。”陆成舟打断他,语气不容置喙。
    他站起身,穿好右侧的衣服,迈着沉稳的步子,继续向树林深处前进。
    “余烬里面可能有隐蔽火点,得全面清理一遍。”
    他指着两侧堆积的灰烬,回过头,叮嘱林昭。
    林昭见他唇色已经发白,声音也不似平时有力,心里又急又忧,忍不住劝他:“陆队,这里有我们,你先下山吧。”
    陆成舟摇摇头,语气平静地说:“前面有几处地势不好,可能残留余火,我去那里看看。”
    林昭急忙说::“我们去就行!”
    后面有人连声附和:“是啊,陆队,你先去医院吧,这里有我们!”
    陆成舟回头凝视着他们。
    每一张脸,都是又黑又脏,可他们的眼睛,明亮有神,透着一股坚毅。
    这是他的兄弟,他的战友,出生入死,同进同退。
    “好。”
    陆成舟终于妥协。
    既然是兄弟,就该无条件信任。
    其他人也松了口气,纷纷安慰他:“陆队,放心吧,我们一定仔细检查。”
    陆成舟点点头。离开时,他还不忘叮嘱:“不要掉以轻心。一旦余火复燃,前面的努力都白费了。不要……”
    ……让那三个兄弟,白白牺牲。
    后面半句,他没有说出口,只是沉眸看了他们一眼,目光深邃而坚定。
    多年的默契,无需赘言,他们都懂。
    下山回到清源乡,日头渐高,村民们已经各自回家了。学校外的空地上还停着几辆车,留守在此地,防止突发状况。
    陆成舟上了一辆救护车。
    车子缓缓启动,驶上水泥路,他突然瞥见路口停着一辆车,灰蓝色,有点眼熟。
    开车的司机师傅也发现了这辆车,忍不住惊呼:“呵,豪车啊!”
    一旁的护士语气欣羡:“估计是村里人在外头发了财,开回家显摆吧。”
    窗外景色一闪而逝,陆成舟回过头,看着那辆车渐行渐远,一个拐弯,彻底看不见了。
    季铭也上山了?那许皓月……
    不能想。
    一想心里就发慌。
    只愿她没事。
    --
    陆成舟住院这两天,山上一直没有传出动静,他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余火复燃的隐患暂时消除,当前的主要任务,是查找起火原因。
    这天夜里,林昭来医院探病,带来一个重要线索——经现场勘查发现,起火点在红柚果林场,就是他们之前查出有火灾隐患的那家。
    “不对啊……”陆成舟眉头紧蹙。
    他回想起那个老板信誓旦旦的模样,向他保证一定开除抽烟的员工,以儆效尤。
    难道那员工没被开除?
    或者说,是别的原因导致起火?
    林昭猜到了他的心思,继续说:“我们在第一时间把那老板控制住了。失火时间是凌晨一点,当时,果林场只有几个员工留守,其他人都住在镇上。对了,上次那个抽烟的小伙子,叫李海川,那老板说早就把他开除了。这一点,其他员工都可以作证。”
    陆成舟思忖片刻,摇了摇头,还是觉得不对劲。
    “但是,上次我们检查过了,这个果林场的防火措施做得很完善。烟雾传感器、自动灭火装置、红外视频监控,这些都可以第一时间扑灭明火,防止火势蔓延。”
    林昭神情严肃:“这就是问题所在。”停了片刻,他缓缓地说:“我们检查发现,这些设备,都被人为破坏了。”
    陆成舟倏地抬眸,与他对视,脱口而出:“有内鬼!”
    “那个李海川呢?”
    “联系不上。去他家找了,没人,亲戚朋友也说没见过他。”
    答案呼之欲出。
    陆成舟眸光骤沉,重重拍了一下床板:“立刻申请逮捕令!”
    说完还是不放心,他从床上起身,抓起外套披上,就要往外冲。
    “陆队……”林昭拦住他,表情有些为难,“证据不足,逮捕令批不下来。”
    陆成舟侧眸看着他,神色凌厉,冷声道:“没证据就去找。果林场、李海川家、周围监控,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林昭急忙说:“队里的兄弟正在找。陆队,你别急,局里给你批了病假,你就安心养伤,案子有任何进展,我会第一时间跟你汇报的。”
    “没必要,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现在就可以办出院。”
    “你当自己是铁打的啊?刚刚问了医生,你这伤,至少得养十天半个月。”
    “放屁!我有那么娇贵吗?”
    “医生说,要是那根树杈再偏一点,你的手筋就要断了,可能整只胳膊就废了。”
    “这不是没断嘛!”
    ……
    两人脾气都犟,一时僵持不下。
    最终,还是陆成舟妥协了。他回到床上躺好,但眉头依然紧锁,心里始终挂记着那个李海川。
    曾在果林场工作,熟悉那里的作息时间和防火设施。
    曾因吸烟被开除,很有可能心生怨恨,蓄意报复。
    又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失踪……
    他绝对有重大嫌疑。
    夜深了,林昭准备告辞。拉开病房的门,一个纤瘦的人影似乎没站稳,向门里一倒,林昭猝不及防,差点跟人装了个满怀。
    看清来人后,他顿时愣住,舌头有些打结:“许、许老师?”
    许皓月红着眼眶,抬眸看了他一眼,又把目光转向病房里。
    恰在此时,陆成舟侧眸看向门口,与她视线相接。
    两人都没有说话。
    陆成舟眸色微动,神情柔和了许多。
    “你怎么来了?”
    许皓月越过林昭,走到病床前,拧眉瞪着陆成舟,凶巴巴地质问:“为什么不告诉我?”
    语气冷冰冰的,带着重重的鼻音,明显是刚哭过。
    陆成舟心头一软,拉着她的手,放在手心轻轻揉捏,温声安慰道:“没必要,不是什么大事。”
    门边响起一声轻咳。
    林昭讪笑:“呃那个,陆队,许老师,我还有事先走了。”
    陆成舟冲他点点头。
    门被带上,病房里瞬间安静下来。
    两个人,目光痴缠,似乎有无数的话想向对方倾诉。
    不过几天不见,却恍若隔世。
    陆成舟拍拍床边,“坐。”
    许皓月依言坐下,却没有再看向他。她望着窗外暗沉沉的夜,眼眶酸涩,睫毛微微颤抖。
    陆成舟凑到她耳边,轻声问:“在外面等很久了?”
    “嗯。”许皓月没什么表情,淡淡应了声。
    “你怎么知道的?”
    许皓月扯了扯嘴角,苦笑:“李校长说的。她说春晓最近一直往医院跑,我一问,才知道是你受伤了。”
    她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心情。
    吃醋?这种时候,好像不该太小肚鸡肠。
    生气?气什么呢?他因公负伤,又心系工作,没有第一时间联系自己,也是情有可原。
    再说了,她是他什么人啊?凭什么对他有这种不切实际的期望?
    道理她都懂,可心里还是委屈。
    她担心了好几天,他却一个电话都没有。连他受伤的事,都是从别人那里听说的。
    在他心里,她没有春晓重要,更没有工作重要。
    陆成舟根本猜不到姑娘的心思,只觉得分开几天,又经历一场大劫,此刻的温存,像做梦一样不真实。
    他捧着她的脸,一路轻.吮.慢.啄,从眉梢眼角,到鼻尖,到双唇,到下巴,最后到锁骨,才恋恋不舍地停下。
    视线不经意一扫,才察觉到异样。
    “头发怎么剪了?”
    许皓月咬唇,闷闷地说:“失火那天,发尾烧焦了。”
    之前如瀑般的及腰长发,现在只能垂落到肩上。
    陆成舟无不惋惜,手指抚弄着她的发,凑到鼻尖,轻轻一嗅。
    熟悉的馨香,是他眷念的味道。
    静了片刻,陆成舟才察觉到,许皓月的话格外少,后背也绷得笔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怎么了?”他揉揉她的脑袋,深邃的目光锁住她,“心情不好?”
    许皓月垂眸,徐徐吐出一口气。
    “没有。”她站起身,声音不带任何情绪,“你早点休息吧,我先走了。”
    陆成舟微微一怔,探身去够她的手。
    手腕一拧,把她拉进怀里,手臂收紧。
    “别走。留下来陪我。”他用下巴抵着她的头顶,声音低沉,眼底流露出一抹脆弱。
    这样的情绪,在他身上,很少见。
    许久,听见他哑声说:“许皓月,我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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