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卫立刻回神,将水和干粮递给了游彦,游彦将水袋打开,递给那小姑娘:“要喝点吗?”
那小姑娘舔了舔自己已经干裂的嘴唇,似乎是犹豫了一下,饥渴最终战胜了恐惧,伸手接过了水袋,拼命地灌了两口,之后捏着水袋眼巴巴地盯着游彦手里的干粮。怀里微弱的哭声似乎惊扰到她,才让她回过神来,慌忙地掀开怀里那个包裹上盖着的布巾,露出一个哭的满脸通红的婴儿,不知道是终于见了光,还是总算能够稍微喘上气来,又或者干脆是被眼前突然多出的几个人惊到,哭声竟然渐渐止了。
那小姑娘急忙要把手里的水袋喂给那个婴儿,但抱着一个婴儿对她来说已经十分的吃力,更别说要同时喂水给她,一时之间手忙脚乱,将水袋里的水都洒了出来。
游彦伸出手,握住她拿着水袋的那只手,帮着她给那婴儿喂了点水,才慢慢地放开手,将水袋从她手里抽了出来,递了块干粮给她:“吃吧。”
小姑娘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干粮,又抬起头看了看游彦,眨了眨眼,轻声道:“谢,谢谢。”说完,拿着手里的干粮就要喂给怀里的那个婴儿,被游彦拦住:“他还太小,吃不了,待会我们再找吃的给他,你自己吃吧。”
小姑娘看了一眼不知是饿了还是累了,又重新睡着的婴儿,才点了点头,开始狼吞虎咽地啃起了那块干粮。
游彦挨着她坐了下来,耐心地看着她将一整块干粮吃完,又递了水袋过去,看着她喝完了水,动作轻柔地替她擦了擦脸,缓声问道:“会说汉话?”
小姑娘吃了东西,又喝了水,似乎从心底里对游彦产生了信任,不再似方才那么防备,听着游彦说完话,才点了点头:“会的,阿娘教过。”
“你是樊国人?”游彦低下头,看着她那双明亮的眼睛,又看了看她怀里的婴儿,“这是你弟弟?你爹娘呢?”
小姑娘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是弟弟,”她抽了抽鼻子,眼泪已经涌了出来,“那天着火了,好多人都在跑来跑去,阿爹带着我跟阿娘也跟着跑,后来,后来阿娘摔倒了有人拿刀砍她,好多的血,阿爹去救阿娘……”
游彦垂下眼帘,用锦帕擦去了小姑娘脸上的眼泪:“我知道了。那你是在哪儿看见的他?”
他说着话,低头又看了一眼那婴儿,方才他没注意,此刻认真看起来,这婴儿虽然还没怎么长开,但也能看的出来是中原人的孩子,跟这个异族长相的小姑娘没有丝毫的相似。
小姑娘低下头,点了点那婴儿柔软的小脸,指了指脚下:“昨天我躲进这里,看见他躺在地上哭,就抱了起来。”
游彦朝着四下里看了看,身旁的暗卫立刻会意,迅速地将整间屋子查探了一圈,回到游彦身边,低声道:“将军,那边有炭火的痕迹,这几日应该还有人在这里生火烤过东西。”
“能舍得将这么小的孩子扔在这里……这孩子的父母,大概也不在了。”游彦皱起眉头,对上小姑娘懵懂的眼神,“交州城虽然一度属于樊国,但往前数个百年也隶属于中原,城中的百姓也大多是中原的后裔。就像这个小姑娘,虽然是樊国人,却有个会说汉话的娘亲,至于这个婴儿,更可能本就是南魏人。况且,不管是樊国人,还是南魏人,他们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百姓。”
“那……将军觉得,这小姑娘的爹娘,还有这婴儿的爹娘,会是我们的人害死的吗?”
“那就要看看你如何区分这个‘我们’。”游彦冷笑,“陶姜治军向来严谨,当年在西北的时候,我们杀了无数敌军,毫不手软,但却不能伤及无辜百姓。陶姜多年以来也是如此治下。”游彦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至于郭准郭将军,就未必了。就算这个小姑娘的爹娘还可以说是攻城之日,一片混乱之中无辜丧命。可至今日,交州城已经攻下数日,按说也该休养生息,恢复生产,可是这城中依旧是一片死气沉沉,这婴儿更是在这几日才成了弃儿。我倒是要看看,那位郭将军在西南多年,究竟给我带出来一支什么样的军队,上阵杀敌不见他们擅长,欺负妇孺之时倒是毫不手软。”
暗卫点了点头:“属下明白了。”他看了那小姑娘一眼,起初她还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游彦,但终究是年纪小,吃饱喝足之后逐渐起了困意,正睁着下颌,跟汹涌袭来的睡意而挣扎。暗卫看了看,不由放轻了声音,“那,他们怎么办?”
“留两个人先照看一下,尤其是那婴儿,去看看能不能给他找点米汤。”游彦说着话,站起了身,“等我去过了太守府,料理完那里的事情,真正做的了这西南的主,再安置他们。”
“是。”
那小姑娘的头本来已经快要垂到膝盖上,但游彦起身的动作惊扰到她,让她突然惊醒过来,下意识就朝着游彦望去,察觉到他要离开的迹象,几乎是立刻伸出手扯住了他的衣角:“哥哥别走……”
脏兮兮的小手在游彦的衣角上立刻留下了痕迹,游彦看了一眼,也不在意,只是看着那小姑娘的眼睛,又蹲了下来:“你想跟着我?”
小姑娘咬了咬下唇,而后点了点头。
游彦也点头,嘴角向上扬了扬,露出了一点笑意:“我知道了。”他抬手,在小姑娘的脸上轻轻地摸了摸,“那从今日起,你便是我游家的女儿了。只不过,我现在还有些事情要做,不能立刻带着你。”
游彦回头,指了指不远处的两个暗卫:“你先跟着他们两个,过两日他们会送你去找我,可好?”
小姑娘有些紧张地看了看那两个暗卫,朝着游彦伸出了小指:“拉勾。”
游彦勾住那根纤细的小指:“好。”
第84章
交州城太守府。
游彦端起面前的茶盏,掀起杯盖看了一眼,嘴角勾了一下,又放回了桌上,挑眉看着坐在首位的郭准,嘴角向上扬了扬:“没想到在这西南边陲,郭大人居然还能有这等好茶。怪不得人都说西南富庶。”
郭准微微抬眸,朝着游彦笑了一下:“游将军说笑了,西南产茶,好茶总还是有些的,更何况是招待将军您。不过看起来还是下官自以为是了,将军久在京中,见多识广,这种茶大概也入不了您的眼。”
游彦朝着那茶盏看了看:“那倒也不至于,本将军当年在西北苦极之时,一整日都喝不上一口水,哪像郭大人如此有口福。”
“游将军此言让下官实在是羞愧。”郭准端起茶盏轻轻喝了一口,再抬头,面上仍旧带着笑意,似乎丝毫没有听出刚刚游彦话里的深意,“游将军一心为国,凡事亲力亲为,下官实在是比不得。就像此次,虽然西南战事紧急,但像传递圣谕这种事情,也实在是没必要劳烦将军亲自来跑一趟。”
“如果只是传递圣谕的话,我当然不会专门跑这么一趟,”游彦斜倚在椅上,“想必就算是久在西南,郭将军应该也听说过,我这人平日里,最怕麻烦,更别提是跋山涉水地跑到这么远的地方,一心为国还可以勉强算是的话,凡事亲力亲为,就实在是谈不上,不然的话,战死在萦都城的又怎么会是陶姜?”他侧过头,目光一眨不眨地看着郭准,“这么说起来的话,数月之前率军出征的本应该是我这个上将军才是,陶姜他倒是替我死了。”
“听闻当年在西北军中,陶将军是游将军您的下属,二人感情深厚,陶将军身为一军之将,战死疆场也算是死得其所,游将军还是不要太过哀伤,”郭准垂下眼,“陶将军以身殉国虽然可惜,但也算是全了忠义壮烈之名,下官正打算上书陛下,为陶将军求一个封谥。”
游彦抬起一手撑着自己的下颌,闻言发出一声轻笑:“死得其所?郭大人此言倒像是说陶姜他该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