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怀珹料到宋映白会来,已经做好了接待准备。
他一进门,裴怀珹就叫人给他看座,然后笑着道:“早饭吃了么,这里有点心,你吃些吧。”
“吃过了,还不饿。”他坐下,喝了口茶,“就是往这边赶,连口水都没顾上喝。”
裴怀珹顺着他问:“什么事这么急,连口水都没喝?”
“谢中玉,就是上次在我家里,你碰到的那个道士,他昨晚被抓进诏狱了。我想问一问,他犯了什么错,当然如果他真的犯了大罪,绝不姑息。只是,我担心这其中有什么误会,他之前帮过我不少忙,我不能不管。”
本以为哥哥也会震惊,马上派人询问发生了何事,不想他慢条斯理的点了点头,“是我下令抓的,而且依我的意思,你最好不要管这件事。”
“为什么,他犯什么罪?很严重吗?”
“他大逆不道。”
宋映白因为罪名太过匪夷所以,他甚至想笑,“大逆?他?他出家人怎么逆?”
“现在有人告发他题反诗,而且言语中也多次表示对朝廷的轻慢不屑。”裴怀珹从侍从手里接过一本诗集,翻到一页给宋映白看,“我派人追查这个马永言,发现他跟谢中玉曾经往来密切,而且有人作证这首诗其实就是谢中玉做的,不过碍于他出家人的身份,让马永言代为发表而已。”
宋映白听到马永言三个字,心里咯噔一下,因为石妖借用谢中玉身体的时候,真的跟马永言有过来往。
他凝眉低头看这首诗,“乱离何处觅扶苏,一夜快舟入帝都。庭院不须烧爆竹,四山烽火照人红。”
读毕,目瞪口呆。的确够得上反诗的标准了。
宋江“敢笑黄巢不丈夫”都是反诗要杀头,这首诗“觅扶苏”了不说,还“入帝都”“四山烽火”,分明描绘了一副在起义领袖的带领下,四周百姓揭竿而起,烽火连连的画面。
扶苏是秦始皇的长子,合法继承人,他死后,无数的起义军都借他的名义造反,属于敏感人物。
宋映白记得《史记》里陈胜说过一段话,“吾闻二世少子也,不当立,当立者乃公子扶苏。”就是说秦二世是不是长子,皇帝不该由他做。
所以正常的话,谁也不会闲着没事找扶苏,除非在位者是暴君或者不是正统皇位继承人。
他咬唇,“我看是诗社其他人写的,故意栽赃给已经死了的马永言。另外,他们知道谢中玉背靠龙虎山上清宫,故意牵连他下水,将水搅浑,好给自己脱罪。”
裴怀珹道:“可是我审讯过了,据说谢中玉还说过天下只有三家等大不敬的话。再说了,道士谋反并非没有先例,魏晋时期,天师道孙恩之乱,便是这帮道士弄出来的。说不定,谢中玉也想效仿孙恩,做一番大事业。现在人证都在,光凭一句你认为不是,恐怕不妥吧。”
“……我只是觉得,只有人证算不上实打实的证据,我和他又有交情,总要替他调查清楚。”虽说破案不能靠直觉,但这一次,宋映白就是敢凭感觉保证,谢中玉绝对是冤枉的。
“我建议你圣上裁断之前,不要轻举妄动。这就是我为什么发现这件事,立刻逮捕谢中玉的原因。幸好由我发现了,要是别人发现的,可能连你我也会牵连上。至少现在我先将他捕下狱,别人不会说咱们是一伙的。”
宋映白道:“算了,我直接跟你说吧,谢中玉去年有段时间把身体的控制权丢了,一个妖怪用他的身体结交了马永言,所以就算是他写的,其实也不是他写的,明白吗?”
“被妖怪夺走了身体的控制权?这种理由说出去谁会信?”看来谢中玉还是个废物道士,这种水准的家伙还敢觊觎自己的弟弟,哼!
“我和黎臻都能作证!”宋映白道:“虽然很复杂,但是这就是事实,跟马永言在一起的那段日子,他,不是他。”
裴怀珹道:“你觉得这种说辞能让陛下信服吗?弄不好还会把你俩折进去。你最好别再提了,掺和进来对你们只会不利。”
这件事肯定会报呈皇帝,皇帝怎么会相信反诗是一个暂时被夺舍的妖怪写的,要是这样,就不会有因言获罪了,任何人都可以声称自己之前的言论是妖怪控制下说的。
宋映白揉着太阳穴道:“可这件事太严重了,真的太严重了。不管怎么说,让我审一审所谓的人证吧。求求你了,你就通融通融吧。”
裴怀珹没法拒绝弟弟的请求,加上人证他都训练过多少遍了,不会出纰漏,“好吧,也就是你,换成别人,门都没有。”
吩咐人把徐铉给叫了上来,因为裴怀珹交代过,宋映白盘问了一通,没什么效果,只好叫人下去。
宋映白在人证这里没有收获,又求道:“我想见见谢中玉说几句话,行吗?”
这也在裴怀珹预料中,“我跟你一起去吧。”
诏狱阴暗潮湿肮脏,配合上刑讯的惨叫声,堪称炼狱。
因为上次来过,宋映白倒是没什么感觉,来到关押谢中玉的牢房,见和别的房间不同,收拾的还算干净,而且四壁上都有照明的油灯。
谢中玉在地上打坐,听到开门的声音,看到宋映白,欣喜的坐起来,“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
宋映白不得不给他泼冷水,“我这次恐怕不能直接带你出去,告诉你,你摊上大事了。”
谢中玉一怔,“什么事?”
宋映白一步上前,揪住他的衣领气道:“你啊你,当初怎么会让石妖控制你的身体?!”
“说这个干什么?”谢中玉纳闷的道:“既然你来,那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被拘押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