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这没有问题,卡尔想,尽管戳我的心好了,我习惯了忍受苛责。
但不是每一个人都会忍受。
尤其是露易丝,亲眼目睹同伴的死亡带给她严重的心理创伤,心理医生诊断她患上了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
露易丝是在因为同伴的死亡责怪自己。
是的,战地记者都知道这份工作有多危险,也都默认了照顾好自己为上的规则,这项工作本质上是十分残忍的,它要一个心智正常的人看战争引起的所有悲哀苦痛残肢断体,用镜头和文字加以描述,每一个战地记者或多或少都有些心理问题,而弹火纷飞中,找个掩体保护好自己都不是简单的事情,更别说顾及别人了。
露易丝眼睁睁地看着她的同僚为了一张足够接近的照片离开了掩体,然后被地雷炸成了血肉、内脏组成的烟花。
这绝对不是她的错,可她当时和那位同僚那么接近,就好像只要伸出援手她就能拯救对方似的,理智告诉她她不应该为此痛苦,感情和良知却使她难以安眠。
你戳她的痛点,她会用一千根针狠狠扎你的心。
永远别小看她看透人心的能力。
何况她确确实实花了一个多月为采访托尼做准备,她自学了所有她能在短时间内搞懂的初级理论,翻阅了托尼从小到大的每一个专利和所有她能找到的和托尼有关的资料,她向所有她能找到关系攀谈的董事会成员征询意见。
她研究斯塔克父子的笔记完全可以不经修订马上出版。
人们常说不要站在道德制高点嘲讽别人,那是因为多数人永远没办法站在道德制高点上。
就像嘲讽有钱人的时候说“有钱了不起呀”,一般都意味着心里实质上对对方羡慕嫉妒恨一样。
托尼并非不知道自己有什么问题,他只是拒绝去思考,拒绝去想。
他和霍华德之间关系糟糕,本身也不过是沟通不良导致的小问题,而后小的误解逐渐滚动、变大,最后成了一个死结,即使是死结那也是一个可以用良好的沟通冰释前嫌的死结,可托尼和霍华德都拒绝这么做。
你拒绝解决问题,那么所有的后果就都是你自己酿成的苦果。
你知道你说的话对别人来说有多扎心,而你就是因为这句话扎心才这么说——别怀疑,托尼从来都知道自己说的话有多难听——遭到反噬是多么天经地义。
这是托尼应得的。
没有办法。
不管他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他现在就是个混蛋。
霍华德和我忍受你是因为我们爱你,其他所有人忍受你是因为他们不得不忍受你,而那些既不爱你,又底气足到不需要忍受你的人,永远只会攻击你。
真希望妮妮永远都不会长大……但怎么可能呢?
人都是会长大的,而且总是长大得越晚越后悔莫及。
托尼气得浑身都在发抖,他想要走上几圈来平复自己的心情,可惜他失败了。
“我他妈在乎的多了去了!可谁他妈在乎我!谁他妈在乎我!”他张大嘴,以为自己在咆哮,可其实没有,这些话轻柔极了,和它们本身所包含的情绪截然不同,“谁他妈在乎我了?”
没有人在乎他。
这是托尼.斯塔克还很年幼的时候就认识到的真相。
周围那些围绕着他的人只是喜爱他的财富和他的名气,有极少数的人是因为喜爱他的智慧但又总是离他而去。
没有人真正在意他,就连这世界上最应该关心他和爱他的人也不在乎他,霍华德只知道工作,他妈妈只知道霍华德……好吧他妈妈的心里还是有他的,可在妈妈心里,任何事只要只要和霍华德相关,别的谁都要靠边站,亲生儿子也不例外。
只有卡尔……只有卡尔在乎他。他是他最好的朋友,他还是他唯一的朋友。
现在他最好的、唯一的朋友也认识了新朋友!
莱克西,叫得多么亲密,托尼知道自己不爽得没有道理可是他就是不爽,他不爽得想要所有人陪他一起不爽。
已经走出几步的露易丝狐疑地停了下来,她转头,问:“斯塔克先生?”
托尼根本就听不见她在说什么,他现在难受得厉害,胃里翻江倒海的,明明没有喝多少酒,却只是想吐。他跌跌撞撞地朝着露易丝的方向冲了过去,意识消失前他只记得听到了一声尖叫。
是什么来着?好像是“操!我的衣服!你吐在我衣服上了!”
随即就是一片黑暗。
“您为什么笑得这么开心?”拉奥不解地问。
卡尔笑得几乎要趴在沙发上了,他一边冲着拉奥挥手,一边断断续续地告诉他:“我刚刚、耍了托尼一次,然后他和、露易丝撞上了,他戳了露易丝痛点,然后被露易丝戳中了痛点,然后、然后他就吐在露易丝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