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知道,崔不去的身体一直不好,任凭哪个大夫来看,都会说他年寿不永,少则三五月,多则三五年,若有刻薄点的,说不定还会让他们及早准备后事。
崔不去几乎是个逆天而行的人,从长孙认识他开始,他就一直这样,拖着病体残躯,却始终没有倒下。
久而久之,大家也仿佛产生一种错觉:崔不去是不会倒的,更不会英年早逝。
但,错觉终究只是错觉,行将朽木的躯体不可能无缘无故突然好起来,崔不去这样殚精竭虑,也只会让烛火消耗得更快。
此刻他仿佛一切安好,实则早已强弩之末,油尽灯枯。
长孙菩提能熟记任何一本佛经典籍,但他不擅长劝人,滔滔不绝口若悬河更非他的风格。
所以他只能对崔不去道:“不要勉强,无论如何,至少有我们。”
“不必担心,我还能撑住。”崔不去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拍拍他的肩膀。
至少,能撑过明天这一场。崔不去想道。
……
入夜,雪从细细碎碎,到纷纷扬扬。
公主府内,同样一片安眠,恬然入梦。
原定今夜在此地举行的夜宴,同样因昨夜变故而取消。
宫内现在氛围异常紧张,明日又有佛会,现在满京城的公卿贵族,都像闻见风吹草动的鼹鼠,个个门户紧闭,低调安生。
元宵三日,竟是从所未有的冷清。
但乐平公主还未睡。
非但未睡,她衣冠整齐,连发钗亦未卸下,端坐榻上,正望着推门进来的人。
眼神,微微流露出哀色。
“欢娘,你还不肯放过我吗?”
第179章
来者一袭绛红长裙,落落大方,唇边微扬,未语先笑。
正是公主府内人人熟悉的宇文娥英,人称宇文县主。
但乐平公主见到女儿,非但没有半分熟稔,反倒流露出十足古怪。
既非像见到陌生人的反应,也不想是对着自己朝夕相处的女儿。
她的脸上,三分惶恐,三分歉疚,更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悲伤。
可她越是这样,来者的笑意就越浓。
这笑意里头,也并非全然的笑,而是蕴含着几分怒气。
“母亲看见我,就这么不高兴吗?”
“没,我没……”乐平公主期期艾艾道。
为了表现更自然些,她忙道:“欢娘,你我母子失散十多年,好不容易团圆,你能不能不要掺和那些大逆不道的事情?”
说到此处,她动了感情,双目蒙上泪光,握住少女的手,恳切道:“我一定会去求你祖父祖母,为你请封的!你是公主之女,按理不能有正式封号,但你祖父祖母都疼我,你想要县主封号,我也能为你求来的,身份比你姐姐还高,你觉得这样好不好?”
少女轻轻柔柔问:“那我能当公主吗?”
乐平公主愣住。
少女微微一笑:“公主之女,就算越级封赏,也不可能当公主,除非是皇帝之女。阿娘,我生来就是公主,为何要去委屈求全,当个劳什子县主?还得是求来的。”
乐平公主脸色发白,再说不出半句话。
“阿娘,您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