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猴急了,那磨人的秦刻骨,这才转过脸来,随意瞥了她一眼:
“回头我会跟你姐谈,现在我要去汇报军演情况,你先离开军演场**。”
铭心瞪圆眼睛,手指自己的鼻尖,“等一下,你是说,我一个人?”
“对不起,同志,我有任务在身,不能陪你。”
“少来,你分明就是生我姐的气,再把气撒在我身上!”
“怎么理解是你的自由。”
铭心已经七窍生烟,握紧拳头,想一枪毙了他。
幸好,他哥哥出来打圆场,“我送你出去。”
坐着秦刻骨哥哥开的悍马,铭心离开星辰低垂的军演场,夜晚的凉风吹打进车厢。
“冷么?”少校转过头问。
“我冷你会脱军装给我穿?”
刚刚没好气地回答,铭心就感觉肩膀和背脊一暖,是带着浓烈男人味的宽大军装。
“你没穿军装,回军营会被处分**?”
“军人宣誓词里,有一句,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现在人民挨冷受冻,作为人民解放军,我当然义不容辞。”
铭心“咯咯”笑起来,“你比你弟弟有意思多了。”
他叹息一声,“所以我们同年入伍,我已经是少校,他还是少尉。”
“我叫楚铭心。”铭心认真地自我介绍。
“秦切肤,”他说,“切肤之痛的切肤。”
“是毋忘国耻之类的意思么?”
“没那么高尚,不过是儿女情长,”秦切肤笑了,“我不曾见过我父亲,就记得小时候,泪流满面的母亲一会儿把我抱到身边,絮絮地诉苦,一会儿又用力推开我,把我摔得生疼,我坐着,母亲会叫我站,我站在母亲身前,又嫌我挡着视线。直到我少年时代,某天母亲说,父亲为国捐躯了,我还记得,当时母亲的声音相当平静,可是豆大的泪水直滚下来,我知道母亲的悲痛长存。”
“我们家太后也是。”
“太后?”
“我那丧偶的老妈。”
秦切肤发出的轻盈笑声弥散在空气中。
夜风细细的,铭心在风中绞着手指,“为什么跟我说这个?”
“我也不知道,”秦切肤低低地说,“这些话,我从来不曾对别人说过。”
铭心不说话。
和秦切肤分开,回到家,铭心是真的累瘫了。
事实上,她还有点懵。
按照约定应该马上打电话给姐姐,汇报情况,但铭心陷在沙发上,拿着手机,百无聊赖似的,滴滴儿转,折腾半天,然后按下手机头上的圆坨。
她关机了!
不但没向姐姐打报告,还把手机关机,不让她打过来问情况。
嘿,铭心,你吃错药了?
这会儿,姐姐不可能打家里的电话,扰了太后睡眠,让她次日打麻将精神萎靡,那可是罪过罪过。
“不管了!”
她没来由地觉得烦,身子一软,就躺倒在沙发上,抱着暖暖的抱枕。
稍稍仰视,就撞见窗外明月光,清冷而淡然,微微泛蓝。
“睡**,铭心,睡**。”
她对自己这样说。可能是月光太轻柔,她感觉鼻子酸酸的。
次日醒来,身上已经盖了条毛毯。
“天呐!!!”
铭心就像逃避毒蜈蚣似的,拇指和食指拈起毛毯,狠狠地甩出去。
——这不是太后总用来擦脚的毛毯吗?
最毒妇人心,最毒妇人心。铭心惊魂未定地抚着剧烈起伏的*。
“……呀,胡了!”
隔壁房间,一如既往,这么大清早的,就传来一堆三姑六婆打麻将爆粗口的声音。
那个生命力啊,总让铭心猜想,她们嘴里是不是能喷东风。个中翘楚,当属铭心家太后,那典型的吊嗓门大高音——学戏曲出来的人,就是退出舞台了还如此敬业,老一辈革命艺术家的忘我精神,当真可歌可泣。
“铭心你个死相!给我过来!”
准备像耗子般蹑手蹑脚经过隔壁房门口,却还是被黑猫警长逮着。
“快打招呼,这是你妈我昨儿个认识的新牌友,叫秦婶!”
“秦婶好。”
铭心乖乖地点头哈腰。
“这就是大姐你说的那个宝贝疙瘩镂心?”
眉目和善的秦婶打量着铭心。
“对不住,秦婶,镂心是我姐,我是铭心,据我们家太后说,我是从臭水沟里捞出来的。”
“在臭水沟里没被溺死,也是造化。”
满桌大笑。铭心也“咯咯”笑,没想到秦婶这么幽默。
“可不是造化吗?我妈后悔死了把我捞回家,一直在说,造化弄人,造化弄人。”
三姑六婆们又是哄堂大笑。
铭心喜欢这位秦婶。
“这孩子真讨喜,”秦婶说,“人也长得福气。”
福气?铭心顿时大受打击。福气是什么意思?就是——胖!!
正如说别人内心美,其实是指外表不咋地。刚刚还觉得这位婶子蛮有趣的,看来是错觉。
“好了,去买菜去买菜,别打扰我们干正经事儿。”
“遵命,太后娘娘。”
以前老爸还在,这买菜的差事都是老爸全权负责的。虽然老爸在外头,是威风凛凛的武警干部,但回了家,还得受家里慈禧太后颐指气使。
不过,老妈那时还没整天地搓麻将。
老爸因公殉职后,老妈突然就垮了,从此醉心于麻将艺术。
“黄、赌、毒”三样事,幸好是社会危害性最小的“赌”。
这样胡思乱想,人已经走到超市。
推着购物车,铭心眼手并用,分辨那些隔夜的、被车震坏的蔬菜,眼中一亮,挑到一株大白菜,伸手过去。
蓦地,凭空杀出程咬金。两只手同时挟持住那株大白菜。
为小区和谐,铭心先缩手,却在缩手时,耳畔炸起一个刺耳声音:
“抢什么抢,叫花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