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灰色的师部办公大楼前,环形车道上停着一溜轿车、吉普车。参加军训练作战会议的团以上的指挥员三两一群,拾级而上,络绎走向大楼。
边走边听着鹰师师长汇报的聂辅周,倏忽停下脚步,瞪着眼珠子转过身来:
“这么大规模的远程空降突击,组织指挥上还有疏漏?”
师长慌忙赔笑,“首长,我去特种大队搬过救兵,但他们抽不出人手来。”
“那你就等着政委处分**!”聂辅周转身就走。
这话把那师长吓得面如土色,连滚带爬地追上去,死死拉住聂辅周,“首长,您可得救救我,这次又砸了,军区政治部非宰了我不可!”
聂辅周叹息,“如果是空降兵缺伞训长,我手下倒有个特种少尉可以借你。”
银山三营。
午休过后的一连*场。新兵们正在站军姿。
“两脚跟靠拢并齐,两脚尖向外分开约60度……头要正,颈要直,口要闭,下颌微收,目视前方无穷远处!”
把立正要领背了n多遍后,还有练习n的n次方遍。
班长们穿行在新兵们中间,不断纠正着军姿。摆摆脑袋,拍拍腿。班长纠正完,就是排长,排长完了还有连长。
“楚铭心,拇指尖贴于食指的第二节,中指贴于裤缝!”
“聂佳瑄,两肩要平,稍向后张;两臂自然下垂!”
看秦刻骨检查到后面一列去了,铭心“呼”了口气,已经站了两个小时,小腿肚子上的肌肉开始不停的抖动,像是要抽筋。实在受不了,她悄悄变换着脚下的重心,好让双腿能得到一点休息。
突然间,一股巨大的力量撞到她的腿弯处,猝不及防,狼狈颓然跪地。
他竟用膝盖顶她!
不及反应,耳畔就轰鸣起秦刻骨炸雷般的厉喝:
“楚铭心,原地蹲起100个,外加上次没做完的40个俯卧撑!”
没得选择。
“动作不标准,重做!阎班长督促!”
班长过来把她的腿再岔开些,更深地蹲下去。结果一蹲下,就再也起不来。起不来班长就揪着衣领扽,铭心痛得失声,做了几个双腿都麻痹了。最后,秦刻骨竟还叫来男兵的班长,二个班长一起,架着她胳膊做。
只剩下半条命,还要做俯卧撑。
铭心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做了不到十个就起不来。
“一个不合格加十个!”
连长对男女兵向来平等,上脚踹她。铭心连蹿起来的劲儿都没了,趴土里骂:“秦刻骨,你*公报私仇,你丫又被我姐甩了**?”
“辱骂长官,再加十个!”
刚乱抖着手臂勉强撑起来,又被他按着脖子趴下,然后再拼命撑起来,结果再摔下去。
摔个狗啃屎。屎没啃到,嘴磕流血了,和着沙子和唾液,沾了一嘴!
铁锈般的血腥味,直往喉头冲。
却只有倒气的份,“秦刻骨,秦刻骨,我要累死了,我要是累死了回头你未来媳妇儿就得崩了你!”
那厮竟还在旁冷笑,“累死?你不稀奇,新兵训练营每年都有累死的名额,告诉你,楚铭心,今年还没满呢。”
铭心当时真要“布衣之怒,亦免冠徒跣,以头抢地尔”!
记不得怎么撑过炼狱之火,就记得最后排长吹哨:“解散!”
新兵们或躺、或卧、或弯腰、或慢走,军装上沾满了土,汗将棉衣都浸透了,人人满头、满脸都是汗津津、灰蒙蒙。
冬日的黄昏,个个头上都蒸腾着白色的气体。与其说汗气,不如说是怨气。
聂佳瑄扶铭心回宿舍,脏兮兮的,也不敢往床上放,直接弃之于地,任其哼哼唧唧。
晚上还要吼歌,《志愿军战歌》、《打靶归来》、《小白杨》、《为了谁》,甚至连《空降兵之歌》、《我爱祖国的蓝天》这些跟陆军八竿子打不到边的也要唱。
“好姐姐,我爬不到上铺了,今晚上想跟你换床。”
铭心嗓子哑得说不出话来,把话写纸上。
“我也爬不上去,要不你睡我床底下?”
“祖奶奶,同床总行**?”
“朕的龙榻岂容乃想上就上?等朕翻牌子!”
聂佳瑄嘴上犀利,晚上铭心从地板上摸*床,她也没踹铭心。想着起码可以好好睡个觉的铭心,还没闭眼多久,大半夜的,急促的哨音就像火警似的尖叫起来,在寂静的夜里回响,紧张而可怖。
这是全连第一次吹响夜间紧急集合的集结号。
“紧急集合!”
以前听老兵们说过传说中的“紧急集合”——要在黑暗中用七分钟时间穿衣打背包跑出宿舍楼在楼前列队,迟到的,除了正常的三公里跑外还有一百个俯卧撑,有时一晚上能有三四次。到后来很多人都学乖了,上床不睡觉,睁着眼睛等紧急集合哨。
“快起来!打背包!快!”班长杀过来踹醒新兵。
铭心摸着黑上蹿下跳,穿衣打背包,双手忙得像跳舞。
“这是我的鞋!”黑暗中,还和聂佳瑄抢一双鞋。
整个楼里“叮叮”乱响,楼道上新兵们在狂奔,铭心在跑出宿舍时,旁边上铺的同志将背包从铺上往下一掷,正好砸中她脑袋。
生死时速啊,就算脑震荡也耽误不得,铭心晕乎着脑袋继续冲杀,刚发的大檐帽掉了,蹲下来在地上乱摸,手不知被人踩了多少脚,咬紧牙关,捡起帽子继续跑。
排房前。
清冷月光下,已经黑压压站了几排。队列中新兵们还兀自收拾着身上的零碎,聂佳瑄手拎着鞋扎进队伍。铭心也要冲进去时,连长大手一挥,宣布:
“停!后边的兵不许进了。”
铭心听到这话,再忍耐不住,爱恨萦绕纠结,直冲脑门,她夺过旁边哨兵的冲锋枪,跳到秦刻骨面前,端起枪,枪口直直地,瞄准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