熄火的玉米地里,通信员检查完,“报告连长,烧了一两亩地。”
“再仔细检查一遍,防止死灰复燃!”连长下令。“另外,今晚上要在此安排值班岗哨,三人一班,除了值班岗哨,部队带回休息!”
又回头看了看罪魁祸首。
“怎么回事,哥?你竟也会抽烟引起火灾?而且,刚才你竟没用野战生存技巧,竟不知道把身边的可燃物清除掉?”
秦切肤苦笑,“回头我向政委请求处分!”
“可是哥,你干嘛大半夜的跑到这里来吸烟?有什么心事,可以来找我说啊。”
说到“心事”,他的视线飞快地蹿过旁边的铭心:“楚铭心,你跟你排长回军营去!”
“报告连长,我请求站岗!”
“为什么?”
“为人民服务!”
道貌岸然地喊完,见连长满脸根本不吃这套的表情,慌忙改口,“为了……不紧急集合。”
“女兵里就你楚铭心觉悟低,”连长冲她横眉立目,“想站岗?不批准!楚铭心,我命令你现在回宿舍洗袜子,洗完了检查!”
铭心虎躯介个狠狠一震,“连长你的观察力很好很强大。”
“你以为我没看见你隔三岔五就去供销社买一打袜子?末了你自个也不洗,穿两天就扔。楚铭心,你怎么就那么**?”
“**也是被逼出来的,我迄小儿就没洗过袜子。来这儿带五打袜子都扔了。”
“军官都自个洗,就你这新兵谱儿大!”
刚想将反独裁进行到底,旁边秦切肤插话,“准备侃到雄**报鸣?”
说完,营长掉头就走,怨气爆发。连长慌忙转向队列,“楚铭心,你站第一岗!”
等部队离去,铭心一人立于高高的山岗,紧握着钢枪,挑着亮闪闪的枪刺。
毕竟第一次站岗,心情激动,甚至心中哼歌:
“手握一杆钢枪/身披万道霞光/我守卫在边防线上/为我们伟大祖国站岗/……光辉的太阳照边疆/**就在我身旁/啊,做一个**的革命战士/无限幸福/无上荣光/无上荣光……”
半小时后。
才注意到四周环境,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唯星辰眨着眼睛,大山中万籁俱寂,除了不时传来的鸟兽夜鸣,就是若隐若现的松涛声。
会否有《山村老尸》里那咒怨百年的粤剧名伶惊魂乍现?
越想越心里发毛,为了壮胆,她把刺刀立了起来,其实,她根本不会用。队里也没有发子弹,只让新兵背一杆空枪。
正额头冒汗,脚跟发凉,倏忽又想到,在祖国96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跟自己一样当兵站岗的人多着呢,在祖国各地的黑暗中,就有好多哨兵和她一样。这么一想,心情就又变得雄壮豪迈起来。
门岗的孤灯下,骤然山坡上传来一阵脚步声。
“口令。”铭心警惕地问。
“战备。”那人打开手电朝她走来。
“连长好!”铭心拍着冲锋枪,致了个持枪礼。
连长立正,还了军礼,再走过来,“委屈么?老百姓都在睡觉,你却在给他们站岗?”
“有点,”铭心点头,“因为他们甚至不知道我的存在。”
连长端正表情,“那我告诉你,老百姓可能不知道你,但是祖国挂记你!明白了吗?”
铭心抬头挺xiong,“明白了!”
连长低头,从挎包里取出个白花花的东西来,“我明早要被派到鹰师空降团去,现在有东西要给你。”
当兵的人,家当简单,背包即是行李的全部,一背包、一挎包、一水壶、一杆枪,无论行军还是出差,无论紧急集合还是上一线打仗,三分钟内整理完毕,往肩上一背,哪里需要哪出发。
正想着是什么,马上被连长塞了啥在怀里,“干净么?”他问。
怀里竟是干净如新的袜子。
“这些都是你丢的,整整五打袜子。我给你捡回来的,你看,洗干净不就白了?”
铭心差点哭出来。
“谢谢连长!”她强忍泪水,立正,“啪”地一声脚跟并拢,标准地向连长行了个礼。
连长挑高眉毛。
“听好了,楚铭心,这里有你五打袜子,从今天起你每天用完就洗,洗完了检查。洗不好全班帮你。再洗不好全班的袜子你洗!”
“是,连长!”她的声调遽然降低,喑哑着问,“连长,你要走?”
“被聂参谋长借给鹰师,我要服从组织命令,”连长的口吻很严肃,“也许我回来时,你已经结束新兵三个月训练,下到连队去了。那时候,你一定成长为一个优秀的军人了!”
夜风浩荡吹拂。
他看着她,瞳眸如星辰般闪烁,“楚铭心,我送你一句话,indegenusdurumsumus,experiensquelaborum,etdocumentadamusqusimusoriginenati。明白么?”
“明白,是拉丁文,大意是‘从此人成为坚强物种,历尽劳苦,为证明我们的来历’。”
铭心这样说着,眼泪流淌下来。
“我也想送连长一首诗,‘水纹珍簟思悠悠,千里佳期一夕休。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
“这可不是送别诗,”他装傻,“而且今夜无月,满天星斗,应该是那句‘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前首是李益的《写情》,后首出自黄景仁的《绮怀》,都笼罩着陆游《钗头凤》“山盟虽在,锦书难托”的感伤。
“你这句也不是出自送别诗。”铭心用手背粗鲁擦拭眼角。
他默然,尔后突然说,“好了,时间到,你下岗**。”
说完,后退一步敬礼道:“楚铭心同志,哨兵秦刻骨前来接岗。”
“是!哨位一切正常!”
铭心一抖肩将冲锋枪摘下,颤抖着手指,双手递给连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