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了。
身为“侦探”,却以尸体的模样呈现于自己眼前。
他倒在楼梯的底端,背靠着墙,脑袋往一边歪去。血从他的头上流下,量不大,远看上去已经干了。
——虽然从没以这种形式近距离见过死人,但倒在那里的侦探身上毫无疑问已经没有了“生的气息”。
——……没有“生的气息”,这种说法或许很奇怪,不过直观感觉就是如此。自己确实认为眼前的侦探已经彻底死亡了。
“死……他真的……”
一个女声从身后传来,不知是谁的。
“我想是的。”站在队伍前头的男生道。
沉默。
长久的沉默。
高中生模样的众人集中在楼梯的入口,居高临下地看着下方侦探的尸体。
——不真实感。极其强烈的不真实感。
沉默并不意味着尴尬。此刻的沉默更有点“默契”的成分。
所有人都在思考自己的事情。
毕竟眼前是几乎触手可及的死亡。
毕竟所处是几乎无法逃脱的牢笼。
——此时。
——此刻。
——此处。
……
——脑袋简直要爆炸了。思维完全变成了一团乱麻,无法进行任何有意义的思考。
刚才回答问题的,站在队伍前列的男生,忽然转身分开人群,往通道的一端走去。
刚刚提问的女生怯生生地伸出了手,不过在碰到男生之前就缩了回去。
人群仍然沉默着,不过气氛倒已经略有不同。
头脑中的哲学思考开始消退,面前的事实重新席卷而来。
侦探死了,确实地死在了大家的面前。
而且,现在应该也没什么人想再对着一具尸体发呆发下去。
“那个……有没有人有和‘验尸’有关的才能……”那个女生小声问道。
“问别人的才能之前,应该先说明自己的才能才对吧?”一个戴眼镜的男子应道,“我反正前天晚上已经说过了,我的才能是‘收藏家’。这里也没我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可是……按那个电子平板上的说法,之后会有什么‘学级裁判’,我觉得确实要对此进行调查……”
“昨天,这个侦探也是这么说的。”自称“收藏家”的戴眼镜男子指了指楼梯下的尸体,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而且,我倒想见识一下把我们困在这里的人是谁。只要我们拒绝参加那个‘学级裁判’的话,那人应该也会露面吧。”
“什么啊,这个戴眼镜的家伙!”有人大声抱怨道。
但除此以外,没有任何人再说任何话了。
令人尴尬的沉默。
“……我先走了。”
“再在这里站着姐待会就要吃不下午饭了,抱歉我也先回我的宿舍了。”
“我也回去了。我没接触过尸体,留在这也没用。”
“……”
脚步声接连响起。
各具才能的高中生们都以各自的借口离开了楼梯口。这个临时的团体开始崩散。
侦探则静静地坐倒在楼梯下方。
……
……
“死的气息”。
男生坐在沙发上,这个刚刚他自己忽然想到的词语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眼前,不,自己身处的整个空间似乎都充满了这种“死的气息”。
——自己身处的这个牢笼……
“喂,接好!”
左后方传来的声音一下子打断了他的思路,扭头回望,一个瓶子正朝他自己飞过来。
下意识地伸出左手去接,瓶子滑入他的左手手心,打了个转,滑脱出来。
右手忙伸出去抓,不过只有指尖触碰到了瓶身。瓶子稍稍改变了轨道,仍摔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男生弯下腰,捡起了还欲滚走的瓶子。
手里拿着瓶子,再回头看向声源处。一个戴着眼睛的男子缓步走近,在他对面的一张沙发上坐下。
“虽说是即饮咖啡,但味道确实不错。”戴眼镜的男子说道,“我身为‘超高校级的收藏家’,这点发言权还是有的。”
男生低头看了眼手中瓶子的包装,确实是咖啡没错。也没多说什么,沉默着拧开了瓶盖,浅浅喝了一口。
——尝不出什么好喝难喝。自己不懂这个。
男生重新把视线移到收藏家身上。
收藏家也看出来了男生对咖啡不感兴趣,自己喝了口咖啡,然后道:“现在,把自己的才能曝出来的人就只剩下你和我了。”
——收藏家似乎在“只”字上重读了,大概是自己的错觉。
头顶的日光灯正常运作着,毫无感情可言的白光充斥了这间房间。让人感到睁开眼睛都是一种折磨。
不知是对收藏家的话表示认同,还是对别的什么表示其他的感情,男生点了下头。
“我也不绕弯子了,毕竟我认为曝出才能的人是可以互相信任的。”收藏家道,“我想让你使用你的才能。”
“我的才能……”男生喃喃道。
“对,‘超高校级的预言家’的才能。”收藏家强调道。
才能为“预言家”的男生一言不发。
……
“不愿意吗?”收藏家皱了下眉。
“不是……”预言家摇头,“我没法主动使用我的才能。”
收藏家也一时说不出话,又喝了口咖啡。
……
沉默。
这里总是被沉默笼罩。未来自己大概会碰到更多的沉默的时刻吧。
稍微一想,觉得这间被白光充斥的房间和沉默真是再适合不过了。
这是间较偏的房间。通过一截很短的楼梯与另一间格局相似的房间相连。通过房间的沙发、茶几以及柜子,大概能猜出来这两间房间都是所谓的“休息室”。除了与另一间房间相连的楼梯,这间房间还有另一个出口。出口的通道通往……总之三言两语说不清楚。
预言家也看着手中的瓶子。这瓶即饮咖啡的牌子是他没听说过的。
把瓶盖拧紧,他翻过瓶子,试图寻找生产日期和保质期。
生产日期和保质期找起来倒是出乎意料地简单,本以为会一无所获的……
——不对,今天是几月几号呢?
尽力去搜刮脑袋的角落,却仍想不起来现在的日期。
——那就算知道了生产日期什么的也没有意义了。果然还是一无所获。
“那么,”收藏家忽然开口了,“你在什么情况下会使用你的才能?”
收藏家的话隐隐有点歧义——听上去像是自己在现在的情况下不愿意使用才能一样。
“不知道,毫无征兆。”预言家答道。
“毫无征兆的预言……”收藏家一手扶额,“很矛盾的说法啊。”
——很矛盾吗?
预言家在心里琢磨了下这两个词。毫无征兆与预言……似乎确实有点矛盾。
收藏家起身,说:“我回我的宿舍去了,明天见吧。”
“……嗯,明天见。”
休息室里又只剩下了预言家一人。
他盯着瓶子。自己并没有兴趣把这瓶咖啡喝完,但也不打算把这才喝了一口的咖啡扔掉。
困境。
——自己陷入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困境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算了,硬着头皮把它喝掉吧。
预言家拧开瓶盖,仰头一口气把咖啡全灌进喉咙里。
——毫无真实感。
——侦探的死也好,自己正在喝的咖啡也好,全都毫无真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