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兮瑜缓缓地说着,竟是说了一年四季,偶有咳嗽打断,再瞧容砚的面上却发现对方仍是聚精会神地听着,便也笑了。
他似是坚定的相信他的风寒必定会好,甚至规划了一年游山玩水的行程,全然抛开了宫里宫外的事务。
然而令他有些吃惊的是之前还催着他去早朝的容砚不知为何,听了这些反而低低应好。
没有听到对方制止的话的萧兮瑜显然心情极好,甚至语气更带上了几分向往,“我啊除了云山还没有好好看过这个世界的风景,阿砚虽然曾经随齐王去过很多地方,但想来那时也无心欣赏风景。”
提到齐王,萧兮瑜突然话语一顿,随即突然道,“不过阿砚随齐王看了那么多地方,是不是也都应该一一带我前去看看?”
一一两字说得极重,让原本还茫然不知为何突然扯到齐王的容砚骤然反应了过来,面色骤然蒙上一层浅粉。
发现这一点变化的萧兮瑜心情极好,原本心中升起的一些奇怪的情绪也仿佛在这一瞬间消失无影。
“好,我们一同去看,约好了。”容砚轻声说着,面上的颜色才褪了少许,精致的眸中闪动着光亮,一扫这些日子以来的愁眉严肃,终于恢复了点精神。
萧兮瑜见了这才浅浅笑了起来。
御书房内突然的交谈声传了少许到屋外,偷偷摸到门边的宫女们似是察觉到了屋内转好的气氛,偷偷地挪开了脚步。
萧兮瑜曾经预言到了先皇的逝去,也用他的预言能力提前预知到了许多许多的事情,所以这一次容砚也依旧相信他们会如他所说,在开春后踏上那一趟旅程。
但圣子的预言也有失效的时候。
又或者他早便料到了这样的事,只是编织了一个美丽的谎言。
病来如山倒,萧兮瑜的风寒持续了许久,却从未像这一次一般的突然与剧烈。
不论太医们如何把脉均是只能得到一个风寒的结果,但萧兮瑜却是突然严重到了全然不是风寒二字可以解释的程度。
本就已经犯了云山忌讳的萧兮瑜得不到半点来自云山的帮助,而皇宫之中医术最为高明的太医也束手无策。
上一刻仿佛还生机勃勃等待着病好那日外出游玩的人,这一刻便已经陷入昏迷甚至不能言语。
全然找不到原因的大病让这位新皇步上了先皇的脚步,几乎是骤然间便虚弱了下来,更是很快便失去了最后的生机。
这位仅仅坐了不足半年皇位的神秘的陛下就这般的离开了,只留下了一封早已拟好的遗诏,仿佛早已预料到了这一切。
新的帝王再次上位,交由最具争议的丞相容砚辅佐。
这一切来的太快,来的过于猝不及防,即使有着遗诏不至于像之前一样陷入混乱,也足以让宫里已然骤然减少的人手手忙脚乱。
也正因为如此,没有人发现,在安置着萧兮瑜的还未来得及下葬棺木之前。
面容精致的丞相静静站立。
本应空无一人的房屋之中却是骤然出现了另一个人的声音:“宿主,这已确认为萧兮瑜本人。”
“……节哀。”
那系统的声音到最后有些小心翼翼,他猜不出自家宿主那如往常无二只是少了几分笑容的面下是怎样的情绪。
就是那反常的平静才更为令他害怕。
容砚的眼神有些空,却又很快地恢复了正常,眼眶并没有半点的湿润,但是脸色却是苍白了几分。
没有人知道他在这里站了多久。
只是人们前来进行下葬的准备之时,瞧见了站在棺木一旁的丞相突然夺门而出,随后便是长久的不见踪迹。
开春之际,南方边陲之城。
一片望不见边际的树林之中仿佛在下着花雨,绚烂的各色花瓣洋洋而下,带来一股清淡悠久的清香。
墨衣的男子推着轮椅来到了林子的正中央,虽说面上平淡,眼中却是隐着一丝担忧。
在他手心之中的一团乌黑突然翻腾而起:“明明都可以直立行走了,何必再用轮椅。”
“因为……我是萧兮瑜。”
坐在轮椅上的那人正是前些日子本应该下葬的四殿下萧兮瑜。
或许应该说,原本的这个世界的四皇子萧兮瑜已经死了,现在的他只是通过某种方式以一种看上去是“萧兮瑜”,实际上不过是精神体的方式存在着的他自己。
只是这一切,他并不准备告诉容砚。
黑影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想法,突然便不再说话了。
萧兮瑜是真的逝去了,预知能力的代价可不止双腿那么简单,自然还有生命。
那棺木之中自然也是真实的萧兮瑜。
也正是因为这样,经历了一次死亡又被强制的从在这个世界之中的身体中剥离出来,他才花费了比想象之中更久的时间来恢复,以至于差一点便错过了这场开春之约。
好在他赶上了。
“他真的会来吗。”那原本安静下来的黑影突然又翻腾了一下,带着几分不以为然。
“那个人啊,回来的。”萧兮瑜倒是显得极为自信,甚至面上已经浮现了笑容。
他已经看见了,他要等的人。
容砚愣愣的,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走到这里。
只是已经开春,他便不免想起了那一个约定,那一个个约定。
几乎是下意识地便走到了这里。
盛世的花雨之中仿佛有一个人影,骤然吸引住了容砚全部的视线,让他不由得将全部的注意从花海移开,仔细去看那如画之景中的那个人影。
下一刻,他便瞧见了那副在梦中见过多回的画面,那个他所熟悉的人影坐在轮椅上,眉目如画,神色平静,面上没有苍白之色,也听不见咳嗽的声音。
他缓缓地对他说:“我来赴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