茜娘一走,夏大夫人就叹了一口气,跌坐在了椅子里。
嫤娘莲步轻移,走到母亲的身后,将纤纤素手攥成了小拳头,轻轻地替母亲捶起背来。
片刻,夏大夫人终于舒服的松了口气。
她握住了女儿粉嫩的拳头。
嫤娘走到母亲的身前,喊了一声:“……娘。”
夏大夫人顿时泪如雨下。
“你尚在我腹中之时,你爹爹就……”夏大夫人哽咽着继续说道,“我在孕中,为你爹爹伤透了心……你未足月就生了下来,只有那么一点点大,哭起来就跟只猫儿似的!我为了生你,伤了身子……多亏了老安人,她硬是衣不解带地照顾着你,一点一点地把你养到了现在这样大。”
说着,夏大夫人的眼泪一颗一颗地从面颊上往下淌,“如今你大了,我和老安人也老了……你,你却要离开我们了……”
嫤娘也忍不住滚滚泪下。
“娘!女儿不嫁,女儿哪儿也不去,只守着你,守着婆婆!”她也哽咽了起来。
夏大夫人也只是心忧日后女儿远嫁,心中难过外加不舍而已,又怎么可能真的不让女儿出嫁呢!
母女俩抱头痛哭了一顿,又相互宽熨了些知心话,然后亲亲热热地吃过了晚饭,夏大夫人又交代嫤娘从明天起要多去槐香院多陪陪老安人,这才离开了女儿的屋子。
夏嫤娘也累得狠了。
就着春兰和小红的服侍,她洗了澡换了睡觉穿的中衣,然后就坐在了窗子边,一边梳着头,一边想着心事。
夏仲夜,夜凉如水。
一轮皎洁朗月当空而照,清凉雪亮的月光让人心生静谥,而窗前种着栀子花散发出馥郁雅致的幽香,还随着徐缓的夜风摇曳生姿,又扰乱了人的心思。
夏嫤娘看着那盆山栀子,陷入了沉思。
田骁……
他,个子很高,可比自己高多了。
上一回在都虞候府的小树林里的时候,自己站在他的身前,还只到他胸前……自己今年才十三岁,应该还会再长吧?怎么样也要长到他肩膀那样高呀,不然的话,两个人站在一起,一个太高一个太矮……那也太不般配了!
想到这儿,夏嫤娘没来由的就是一阵面红耳赤。
她一手握着自己的长发,另一只手拿着梳子胡乱梳了几下……
对了,瀼州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呢?
下午的时候,她还翻了翻《七域》,上面写着瀼州……蛮烟瘴雾雁不留,足音跫然人不寐;可前人在咏荔枝咏桂圆的诗句中,又有着瀼州地肥物美,山水奇丽的诗句……
瀼州到底是怎么样的呢?
自己……应该也有机会踏出汴京,去那千里之外看看那完全不同的世界吧?
夏嫤娘咬着嘴唇笑了起来。
但她又很快收住了笑容,还警惕地四处看了看。
圣人今天才下了赐婚的懿旨,她就在这里偷笑,要是被人看见了,肯定是要笑话自己的!
只是,房里还会有谁?小红去处理耳房里的浴桶和洗澡水,洗她的亵衣去了;春兰则忙着在里间摊床铺被。
夏嫤娘含着笑,拿着梳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头。
田骁攀爬在橘香院的大树上,呆愣愣地看着夏嫤娘的窗户。
这不是他第一次来夏府。
所以,他熟门熟路的,很快就翻了墙,又躲过了夏府护院的巡视,来到了嫤娘的窗前……
虽说他和这位夏家表妹的婚事已成定局,但他总有些不安,想亲眼见一见她。
她……
她到底,愿不愿意嫁给他?
透过大树浓密的枝叶间,他看到了自己目思夜想的人儿。
她大约刚刚沐浴过,穿着宽松的月白色中衣,正坐在窗前,拿着把檀香木的小梳子慢慢地梳着头。
她的动作突然静止了。
田骁一怔。
难道她发现了自己的踪迹?
这怎么可能呢?他潜伏的功夫一流,曾经在安南国统帅的帐下静伏了两日两夜,竟无一人知晓,就连安南统帅与他小妾调笑的话语都听得一清二楚……
那现在,这夏家五娘子又怎么会探知到自己的行踪呢?
这时,只见夏五娘突然微微一笑,低低地垂下了修长雪白的颈子。
她抿着嘴儿,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样,拿着手里的梳子,心不在焉地梳起了长发。
田骁顿时有些薰薰然。
五娘这分明就是……害羞的模样啊!
还用问吗?
倘若她不满这桩婚事,恐怕此时正在闹着要绝食要上吊了,哪里还会像这样,坐在窗前偷偷的笑,还不敢光明正大的笑出来。
田骁顿时有些心旌摇曳。
他头一回喜欢上一个小娘子,又何其有幸将能她娶回家门!
回去以后,得赶紧派人将自己在瀼州的院子好生布置一番……像她这样的小娘子,平生喜欢什么?对了,她爱花!瞧这院子里的山栀子,月季,茉莉,牡丹开得这样艳!那就让人先去瀼州的庄子里培育出四时鲜花来,到时候她跟着自己去了瀼州,再带她去庄子上看看,她爱什么花就搬什么花!
啊!对了,初见她时,她还带着使女上山玩水……可见得,她也和自己一样,是个爱游山玩水的人,瀼州有座十万大山,延绵数千里,到时候自己也可以带了她去山上玩,渴了喝山泉饿了就捕猎……那是何等的夫唱妇随,快活惬意!
田骁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临窗而坐的乌发美人,嘴角也忍不住浮起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