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嫤娘仍有些闷闷不乐的。
她索性换了衣裳,找出了当初田夫人给她的那份单子,带着春兰和小红开始忙起了要准备的东西。
这是她头一回管这些事, 不由得想了又想,准备按照单子上的分类,一样一样的来准备。
忙了一会儿,她的注意力就被那单子上所罗列的衣裳种类给吸引住了。
只见那单子上写着细棉布中衣十套,缭绫中衣十套,素绸中衣五套……
嫤娘心想,缭绫拿来做中衣,这倒也罢了;为何非要指定细棉布做的中衣?
如今这世道,几乎都是富人家穿丝绸衣裳,穷人家穿麻布衣裳,棉布实属稀罕……还细棉布?
不过,嫤娘自己也有几套细棉衣裁成的中衣。
她知道,细棉衣做成的中衣又柔软又干爽……
想到这儿,嫤娘突然明白了!
田夫人之所以指定用细棉衣的料子给公爹做衣裳,应该是看中了细棉布的吸汗性吧?瀼州湿热,在大热的天气里,绫和丝绸的吸水性都不如细棉布好,所以这就是婆母选择用细棉布给公爹做中衣的理由吧?
嫤娘直接让春兰列了采买单子来,让她出去采买二十匹素色细棉布回来……到时候先给田骁做上十身中衣,她也做上几身备用着。
田骁回来的进时候,正好看到穿着素色衣裙,粉黛不施的妻子正带着婢女在屋里忙进忙出的。
她冷冷地斜睨了他一眼,也没理他,只是一昧向侍女交代着采买东西要注意的地方。
春兰领命而去,小红也去厨房照看晚饭了,嫤娘无事可做,就拿起了放在一旁的针线,坐在窗台下戳了起来。
见她冷冰冰的,面上也没有笑容。
田骁便知妻子生气了。
他有些心虚。
前两天实在是他急怒攻心,但仔细一想,分明是赵德昭起了歹心,与她何干?
她确实无辜……
想了想,田骁走到了她的身边,坐了下来
嫤娘头也不抬,继续一针一针地戳着那块布料。
田骁在她身边坐了好一会儿,她也不肯理他。
他看得真切,她正在绣的,分明就是一块布靴的面子。
粗硬的黑布料子,她每戳一针都有些吃力;而鞋面子的边沿上,绣着好看又别致的云草纹。
田骁有些心疼,低声说道,“做双靴子而已,你何必这样费心……一双靴子统共也就只能穿上一个月不到……绣这劳什子花边边作甚!”
闻言,嫤娘侧过头白了他一眼,又低下头继续绣。
田骁讪讪的。
他本心疼她做些无用功,可似乎……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田骁眼珠子一转,心中估算着她戳针的角度,一见她拿着针的手伸了过来,连忙把自己的头杵了过去……
“哎哟!”
他突然捂着脸大喊了一声!
嫤娘顿时吓得面色惨白!!!
她手里的针戳到他了?戳他哪儿了?不会是眼睛吧?
“二郎?怎么样?快让我看看……”
她急忙扔下了针线,想查看他脸上的伤。
可田骁却一直捂着自己的脸。
嫤娘被急出了一身的汗,快要哭出来了。
他突然用手搂住了她的腰身。
嫤娘看到了他的脸,连忙定睛细看……
可她看来看去,他笑吟吟的,哪有什么伤?
嫤娘一滞。
她明白过来了。
他这是……
吃饱了撑着呢!
她面色一垮,“哼”了一声,松开了手就准备转身离开。
田骁搂着她的腰软语相求,“娘子恼了我?我给娘子赔个不是……方才吓坏了娘子,是我的不是,今天夜里好好补偿补偿娘子如何?”
嫤娘面一红,骂道,“美得你!”
田骁哈哈大笑。
不管怎么样,她总算是肯和他说话了。
田骁不敢再激怒她,便松开了手,放她自由。
“今儿的戏……可还好看?”他没话找话。
嫤娘回过头来又白了他一眼。
“那一出《挽妻心》,是你现让人做出来的?”她冷冷地问道。
田骁挠了挠头。
“是。”
他爽快地答应了一声。
嫤娘又“哼”了一声。
她脸上的表情突然凝固住了。
今儿在羽霓班里,《挽妻心》这出戏,分明就是影射赵德昭的……
可田骁费尽心机让自己去看这么一出线,又有什么目的?这事分明就是赵德昭引起的。
她突然脸色一白,低声问道,“……今天,他也去了?”
田骁心中十分感叹妻子的聪慧。
“是,他也去了。”他痛痛快快地承认了。
嫤娘呆若木鸡。
她算是彻底明白过来了。
田骁让她去看戏,分明就是对赵德昭的试探。
倘若赵德昭有心无意,此事自然不了了之。
但问题是,赵德昭还真的去了???
她是深闺后院的妇人,赵德昭如何知道她的行踪?倘若他无心,又怎会知道她出门看戏去了?
这么看来,恐怕这事儿还没法子不了了之!
嫤娘突然觉得头疼起来,就连呼吸也有些停滞。
“娘子别怕,咱们既然已经知道了他的不轨之心,便能防范一二……”田骁安慰她道。
嫤娘惨然地摇了摇头。
“留着我这不祥之人,迟早会给田家招来祸事,二郎,你……”
他打断了她的话,“休要胡说。”
田骁将妻子重新搂进了怀里,说道,“上辈子也就算了……这辈子既然叫我遇到了你,咱们就要做一辈子的夫妻,下辈子也是,下下辈子也是……”
嫤娘窝在他的怀里,只是摇头。
田骁叹道,“你又怨我什么也不和你说,可我说了,你又……”
她弱弱地说道,“他是未来的储君,咱们能有什么法子?你若不放了我去,迟早有一日……”
他低下头,吻上了她的唇。
两人纠缠了一番,嫤娘终于气喘吁吁地推开了他,幽幽地说道,“你叫我去看戏,当鱼饵,那也罢了,为何还要捎上你那几个表妹?”
田骁挠了挠头,说道,“她们可不是我的表妹……她们是宋氏的远亲,与我何干?”
见她又斜睨着眼睛看了过来,他只得说道,“你性子贞静,恐怕就是去了戏班子听戏,那也是安安静静的……旁人哪个晓得是我田守吉的娘子出了门,所以捎上她们,索性热闹些。”
嫤娘皱眉道,“你就不怕我出事?”
田骁道,“你怎么可能会有事!”
嫤娘又白了他一眼。
至此,他虽然没有明说,但她已经明白了过来……恐怕她在外头看戏的时候,他其实就躲在附近吧?甚至有可能就躲在那个戏班子里。
当时常平送过去的那些茶果点心,分明就是他叫人去买的!否则就凭着常平,怎会这样精准地知道她的喜好?
田骁凑朝她凑了过来,意欲吻上她的唇。
嫤娘面一红,躲开了。
她心中虽有些生气,却也知道他说的是事实。
防,是防不了的。
老话也说,只有千年做贼的,哪有千年防贼的。
能够从这件事情中探知到赵德昭的想法,就算她再生气,也是值得的。
田骁见她不言不语的模样,捧住了她的脸,又深深地吻了下去。
嫤娘挣了几番没能挣脱,只得由他了。
一番缠绵悱恻过后,田骁在她耳边低声说道,“你只记听,我是你的夫君,我便是你的天和地……你既然已嫁给我田守吉了,从此以后只管享乐就是,嗯?”
听了这话,嫤娘再次双目含泪,并不言语。
田骁见状连忙逗她道,“方才我进来的时候,听你说要算帐,是算什么帐?”
嫤娘有气无力地说道,“没什么……就是让春兰去外头买布,给你裁衣裳。”
“说起来,咱们成亲这么久了,为夫竟然还让你这个当妻子的养着,真是惭愧……”他俯下头,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然后又抬起头看着她笑,问道,“……可够花了?”
嫤娘的注意力果然被他的那句低语给转移了。
她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问道,“……什么?你,你……你哪里这么多的钱?”
田骁只是笑。
嫤娘急了,追问了好几句。
他才笑着说道,“男子汉大丈夫,养家糊口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嫤娘乍舌。
那也太夸张了呀!
这时,小红在外间禀报,说晚饭已经备好了。
夫妻俩这才携手去了外边的花厅,你侬我侬地用了饭。
到了夜里歇下时,田骁又好好地宠爱了嫤娘一番……
抱着怀中因倦极而沉沉睡去的妻子,田骁却毫无困意。
让她伏在他宽阔的胸膛上,田骁一边抚着她光洁柔嫩的背,一边看着被皎洁月光映得柔亮的帐子顶,心下暗算盘算。
下如他先前所想的那样,赵德昭确实是个劲敌。
但伴君如伴虎。
赵德昭想成为储君,就不能有任何德行上的亏损和污点。
否则,前有赵光义虎视眈眈,后有赵德芳伺机而动……
赵德昭其实是寸步难行的。
也就说,这反倒是对田骁最有利的一面。
田骁长叹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听着怀中人儿那沉静又绵长的呼吸,不知不觉的,他也浅浅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