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骁一回到来汴京,嫤娘便递了帖子去给众姐妹,相邀一块儿去夏府热闹一番。
这一天,她早早起来料理完家务事,然后便带着铎郎,在田骁的陪伴下回了夏府。
姐妹们不似她,要统管一府之杂事,所以早早到了,正聚在老安人的院子里聊天。因一早递了话过来,说田骁要过来给老安人请安,于是所有的女眷并年轻些的侍女们都回避了。
田骁进了槐香院,带着妻儿向老安人磕头、请安、问好。
夏老安人仔细打量着孙女婿。
这么些年啦,这田二又变样啦!早已不是数年前那个单薄瘦弱的少年郎,长成了一个俊美英挺的伟男子啦!
再将他从头看到脚……
无论是他头顶束发的白玉冠,还是身上穿着的黑貂大氅,或是脚下的暗线绣云纹的靴子,都是极细致精巧的绣工,显见得都是嫤娘亲自打理的。
再转头看看孙女儿,也是一副明艳动人的秀雅模样儿。
且跪在一旁的重外孙子也是机灵讨喜的!
——瞧瞧田二这身气派!若嫤娘不心疼田二,怎会亲自将他打理得如此富贵大气?若田二不爱重嫤娘,嫤娘也不会出落得较出阁更加秀丽娴雅。以及他夫妇二人也只有真心疼爱铎郎,才能将那么小小的孩子养得身子骨这样壮实,又教导得这么聪明伶俐!
想来这一家三口啊,是相亲相爱的!
夏老安人满意地点了点头,连忙让他们起来了。
略留田骁说了几句话,她便打发他去了前院,与夏承皎、夏承皓与王四郎、蒋大郎和胡重沛等人说话去。
众女眷这才从旁边的西屋里过来了。
没了男人在,女眷和孩子们顿时热闹了起来。
铎郎高兴地拉了几位表兄到一旁去,挺直了腰杆儿,骄傲地告诉他们,明年他就要和阿翁一起上战场打仗去了……
几位表兄都用艳羡的目光看着他,然后又说要切磋拳脚,几个半大的孩子纷纷脱去了外头的厚重棉袄,和铎郎摔在了一块儿。
玩了一圈角斗下来,就连一群人中年纪最大、今年已经整六岁的寿郎,居然也不是铎郎的对手!孩子们玩得更加高兴,又玩起了独角马,最后又吵着玩起了打老牛……
女眷们则凑在一块儿嗑瓜子儿聊天。
方才听了铎郎的话,夏大夫人很敏锐地问道,“明年你公爹要跟着官家伐北汉去?”
嫤娘点点头。
“不是定了潘美统领么?”夏茜娘问道。
嫤娘答道,“我公爹先上了疏,到底怎么样,还得看官家的意思。”
其实昨日田重进归家时,就告诉众人官家已允了,只是此时圣旨未下,不好太过张扬,她便只推说要看官家的意思。
“田大人驻守瀼州已经好些年头了,这要是一走,瀼州将士们肯答应?”夏三夫人哑着嗓子问道。
嫤娘微微一笑,“我公爹是天家的将士,瀼州将士们也是天家的人,又有谁离不得谁的?”
夏碧娘皱着眉头说道,“娘,方才映映说想吃你亲手做的枣泥糕呢,且五妹妹也有好些年没见过了,你现去做些罢?”
夏三夫人不想去。
夏老安人道,“二丫头这么一说啊,我也想吃枣泥糕了!老二家的,快去做了来,少放些饴糖……”
老安人都开了口,夏三夫人再不想去也只得慢吞吞地从炕床上挪了下来,先是嘀咕了几句,然后心不甘情不愿地去了。
嫤娘轻声问道,“映映是那个大的?”
众人都转过头去看着那两个守着表弟们玩耍的漂亮小娘子,虽说那两个小娘子都是胡府庶女,可穿戴不俗,看着也面善。见弟弟们要闹起来了,两人便温言相劝;弟弟们玩得高兴,两人也兴致勃勃地守在一旁……
夏碧娘“嗯”了一声,也看了看自己带过来的两个庶女,答道,“大的叫映映,小的叫叶叶,她俩差两岁。映映今年十岁了,如今我正为映映相看人家呢!大姐姐、三妹妹、五妹妹……若你们知道哪家有堪与婚配的好儿郎,别忘了和我说一声。”
夏婠娘问道,“你想相个什么样儿的女婿呢?”
夏碧娘道,“只要饿不着我家映映,家境小康即可,小郎君身边要干净,最好屋里无人。若是大户人家,庶子也可,只嫡母要心善些……最好婚后能分出去自立门户的。”
“我大伯家的安郎就是现成的好儿郎!”夏婠娘说道。
夏碧娘听了,有些犹豫,说道,“安郎是个好孩子,只是……公主之威太甚,我们映映心思单纯,还是嫁个门第儿低些的人家好。”
夏婠娘听了,也不恼,笑道,“你倒是真心替她打算!”
“我只求无愧于心罢了。”夏碧娘道。
嫤娘看了那边的映映和叶叶一眼。
只见两个小娘子都低了头,小一些的叶叶还朝着大人们这边飞快地看了一眼,然后不知小小声说了句什么,映映一下子就面红了,然后两个小娘子笑成了一团。
“她们这时候,就和我们没出阁那时候一样。”嫤娘抿嘴笑道。
说着,她突然想起了夏茜娘的第一个未婚夫——刘文宣。
夏大夫人已然开口问道,“……前儿我听说刘文宣犯了事儿?不但被捋了官职,且还被押进了天牢,连他的妻室都被抓了,他不是在翰林院供职?能犯什么事儿……居然还下了天牢?”
夏茜娘大大方方地说道,“我不知道。”
众人齐齐将目光聚在了夏二夫人的身上——夏二老爷也在翰林院当值,与刘文宣共事。
夏二夫人不屑地答道,“那是他自作孽!他从翰林院里偷了先圣王羲之的真迹《黄庭经》,拿出去倒卖,然后自己临摹了一本放蜀犬吠日翰林院……结果好死不死的,有人在外头买到了这本《黄庭经》,将真迹呈与卢多逊……”
“那卢多逊是谁!卢多逊还没拜相的时候,也在翰林院里做编修的,一眼就看出这《黄庭经》原本就是宫里的东西……最后一查,查出是刘文宣做的!他被金吾卫押走的时候,还拼命地求你们叔父呢……哼,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夏二夫人说道。
众人纷纷议论了起来。
嫤娘问了一句,“是谁买到了这本《黄庭经》,又送与卢多逊的?”
“前南唐降臣张洎张师黯呗,这人可会钻研了!又拉得下脸,管谁都叫哥……这样的人,居然能在南唐混到了位极人臣的高位,可见得啊,这南唐被灭是迟早的事儿!”夏二夫人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