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年初一的,田府居然做起了道场,再一打听,原来宋氏暴毙了?
前来向嫤娘拜年的清客夫人们一知道这事儿,俱都是一愣,但都很有默契的,没有任何人再主动去打听什么了。
她们大多知道宋氏与田骁的关系,就算不知道的,也很聪明的不会在新年头上去问些让主人家觉得晦气的话。因此在向嫤娘拜年的时候,人人都是一水儿的各种吉祥话,热闹极了。
而嫤娘有孕在身,也只是与众清客夫人们略聊了一会子的天,便端茶送客,只留了年底初嫁、过来拜年的刘芸娘聊天,另有张凤姐做陪。
几人嘻嘻哈哈地聊了一会儿的天,春秀突然从外头跑了进来,在夏大夫人的耳边说了几句什么,夏大夫人的眼睛突然一亮,随即看向嫤娘。
嫤娘不明所以地问道,“……怎么了?”
“如今你身子重了,高兴和不高兴的事儿,你都别太介怀……”夏大夫人笑盈盈地说道。
嫤娘看看夏大夫人,又看看春秀……但母亲笑得开心,便知肯定不是坏事儿。
“娘!到底什么事儿?”嫤娘急切地问道。
坐在夏大夫人身边的张凤姐笑道,“哎哟,亲家夫人,我可要倒戈投向娘子这一边啦……娘子,方才我听到春秀和亲家夫人讲,铎郎回来啦!这会子已经到了前院,约摸就要进后院来喽!”
嫤娘十分惊喜!
她捧着肚子才站起身,就听到了从外头传来儿子一迭声的叫唤,“娘!娘……老安人?老安人?铎郎回来了,娘?娘……”
嫤娘急急地迎了出去,果然壮实得像头小牛犊子似的铎郎匆匆从外头奔了进来!
“铎郎!”
嫤娘欣喜地喊了一声,上前就想要抱住儿子。
不料,铎郎却被夏大夫人给拦住了,嫤娘也被春红春秀一边一个地给扶住了。
铎郎被他外祖母拦着,两只大眼睛瞪着他娘的肚子,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先跪了下来,朝着夏大夫人叩首,“……铎郎给老安人请安!祝老安人新春吉祥,福寿安康!”
喜得夏大夫人和什么似的,一把就将外孙子拉了起来,对着屋子外照进来的光细细地看。
嫤娘也含着眼泪看着儿子。
算起来,铎郎跟着公爹田重进已经去了两年,如今已经七岁的孩童。可他身形高大,瞧着和个十二三岁的半大孩童似的……
嫤娘还记得,那年她带着儿子上京时,儿子说话的时候还总喜欢用叠音,唤父母为爹爹娘娘、对着乳母说话,还用饭饭、睡觉觉……什么的;可如今一转眼,铎郎竟然这么大了,说话行事竟和个大人一样!
嫤娘一下子就哭出了声音,“我的铎郎……”
夏大夫人连忙轻轻地推了铎郎一把。
铎郎会意,小心翼翼地上前,扶住了母亲。
“娘肚里怀着弟弟呢,快坐下,好生歇着。”铎郎连声说道。
嫤娘就着儿子的服侍坐下了,可手里却紧紧地拽着铎郎的袖子。
母子二人捱在一块儿坐好,两人都不住地打量着对方。
“娘怀了弟弟,怎么反倒还瘦了许多?”铎郎奇怪地问道。
嫤娘却已经哽咽得完全说不出话来。
铎郎……
他真是长大了,除去满头满面的风尘仆仆,他的眉宇间像足了少年时的田骁,瓜子脸、肌肤微黝,且生得剑眉星目,只有高挺秀气的鼻梁极似了嫤娘。
再看看这孩子的衣着……
他倒是还穿着嫤娘替他打点的衣裳、袍子和靴子。只是袖口、袍子边磨得有些脱了丝儿,靴子上沾满了泥点子,且鞋跟处磨损得厉害……
嫤娘用帕子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屋里的妇人,小娘子以及侍女们都忍不住红了眼圈。
铎郎心里也有些难受,只是拽住了他娘的衣角,头垂得低低的。
众人感怀了一阵子,夏大夫人率先用帕子压了压眼角,劝道,“铎郎回来了,这是天大的喜事啊,咱们哭哭啼啼地做什么?你又怀着身子,吓坏了肚里的那一个,今儿夜里又来闹你,何必呢?”
众侍女们慌忙来劝,嫤娘才渐渐收住了哭声。
夏大夫人害怕女儿的情绪太激动,便安排铎郎先去洗漱换衣裳;跟着又急命人去收拾铎郎的屋子……等到铎郎沐浴过,换好了衣裳再来重新叩见夏大夫人和嫤娘时,嫤娘已经完全平复了下来。
春红等人已经去厨房,整治了些铎郎爱吃的饭菜,娘仨就坐在炕床上,一边用饭一边聊天。
嫤娘就问,“既然要来,怎么不早些?你早一日赶到,也好在这边过年……”
铎郎解释道,“我在汴京时,因那边府里的堂舅母新生了个小表弟,少不得在那边吃了弥月酒,又看望了太安人才过来的……”
——铎郎口中的太安人,正是嫤娘的祖母,夏老安人。
嫤娘与夏大夫人对视了一眼,连忙问道,“你表弟怎样?你舅母又怎样?太安人身子可好?”
铎郎略一迟疑,说道,“小表弟……壮了些,生出来足有九斤四两重,舅母很是吃了些苦头……好在小表弟的身子骨极壮实。”
“九斤多重的孩儿!”夏大夫人惊呼了一声,又问,“那你舅母……”
“叔祖母(夏二夫人)求到了姨祖母(王审琦夫人)那儿,后来姨祖母请了董太医过去替堂舅母诊脉,如今就在夏府里住着,便是为了替表舅母调理身子。不过,到我离开汴京为止,表舅母还下不了床,可看着精神还不错。董太医说,表舅母性命无忧,最多也就是将来子嗣会艰难些。”铎郎老老实实地说道。
夏大夫人颂了一声佛号。
“这要生个九斤多重的孩儿……难怪蕙娘要吃苦头呢!”夏大夫人叹道,“好在蕙娘也替大郎生养了两个儿郎啦,唉!”
说着,夏大夫人又对嫤娘说道,“你还有两个月就要临盆,可要好好注意……这吃多了不成,吃少了也不成,平日里还得多走几步,但累了也不成……”
“娘怀个弟弟,这样麻烦?”铎郎惊呼道。
夏大夫人用手指点了点铎郎的额头,宠溺地笑骂道,“当年你在你娘肚里的时候,你靠什么活的命?还不是靠吸食你娘的骨血精元为生?这妇人怀孩子啊,就是一脚踏进了鬼门……呃,咳,咳咳!”
想着年节下的,说那不吉利的话,可不是好兆头,夏大夫人连忙咳嗽了两声,掩饰了过去,“总之啊,你得感念你娘的生养之恩!她是以命相博,才平安生下了你!”
铎郎立刻点头,撕了一只烧鸡腿放进他娘的碗里,“娘辛苦了,吃鸡腿!”跟着又将另一条鸡腿放进夏大夫人的碗里,“老安人也辛苦了,吃鸡腿!”
嫤娘与夏大夫人对视了一眼,笑出了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