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嫤娘总有些不安。
倒也不完全是因为最近出门很少的缘故。
主要是……
她心里有种莫名的焦虑。
可转念一想,田骁谋划此事已达数年之久……几乎是从官家一登基就开始布署的。他和他手下的人都不着急,她基本已经属于旁观者了,还着什么急?
再说了,这事儿可真急不来。
这步棋,田骁已经走到了最要紧的一步……目前来说,最重要的,就是“稳”。
一来,得不露声色地引赵普入局;二来,还得悄无声息地把卢多逊与魏王给拉下水!
这么一想,嫤娘只得又按压住自己焦虑不安的情绪,继续静观其变。
明面上,汴京一直风平浪静的。
也不见有赵普、卢多逊、魏王等人什么消息儿传出。
又过了个把月,便到了先皇四子赵德芳的忌日。
因为之前侯莹莹在魏王府投湖的事儿,魏王没少被官家训斥,还被禁了足。此时消了禁足,魏王不由得有些郁闷,便趁着赵德芳的忌日,与官家长子、卫王赵元佐一块儿吃酒。席间,因有些不满,便仗着酒意说了几句有些过分的话。
要放在平时,也不会有人在意魏王说了些什么,毕竟官家一向表现得十分宽容。
可现在不同了。
首先,赵普为了要扳倒卢多逊,就必须得给他安上一门大逆不道的罪名。那这罪名是什么呢……这还用问吗?现成的把柄被人送到了他的跟前!
这把柄,就是魏王与卢多逊私交甚密啊!
其次,卢多逊是赵普朝堂上的政敌;而魏王却与赵普有私仇!
而现在,赵普都已经拿到了卢多逊与魏王的把柄,还能善罢干休?
再加上最近长清郡主以口舌之刃,逼死了侯莹莹,赵普亲妹、侯太夫人也被气得奄奄一息……以及赵侯两家的名声也被长清郡主给毁完了……
说赵普不恨长清郡主,不恨魏王府……那简直就是不可能的。
可长清郡主是大将田重进的儿媳,且官家常夸赞田重进乃是福将,又十分恩宠与倚重于田重进;所以一时之间,赵普没办法对着长清郡主下手。
但是,赵普不好对付长清郡主……却可以趁着扳倒卢多逊的时候,把魏王府连根拔掉!没了魏王府,长清郡主算个屁!
赵普心里是怎么想的,嫤娘并不知道。如今她只管稳坐府中,每天查阅常顺整理好的卷宗……
说来也怪。
她心一静,人也定了下来,在审阅常顺递上来的大小卷宗的时候,往往能从一些很小的事情当中,看出田家……不,是田骁的手笔。
而田骁的谋算,似乎正按部就班的一步步实现:
据秘报,赵普擒获了一个名叫赵白的中书省堂吏,那赵白乃卢多逊的门下清客,又在中书省任文书一职,且与魏王来往甚密……根据赵白的供述,赵普拿到了卢多逊与魏王私下往来的铁证。
跟着,某一日散朝之后,翰林司大学士柴禹锡、枢密都使杨守一、宣徽北院使赵镕等数位大臣直接去了御书房,向官家赵光义密报魏王与卫王在先康惠郡王赵德芳的忌日上大放厥词,言语之间多有犯上。
赵光义不语,挥退了众人之后,却又宣赵普觐见。
赵普是出了名的保皇党。
老实讲,当年先皇还在的时候,赵普与时任晋王的赵光义之所以针锋相对……就因为,赵光义想要兄终弟及,可赵普却是站在先皇那边,力争要父死子继的!
如今赵光义登基为帝,魏王赵延美自然盼着兄终弟及……
可赵光义却又不肯了!
——他又不是没有儿子!既然有儿子,而且还是好几个儿子,个个都是人中龙凤的,如何甘心将皇位传给庶弟、而不是亲子?
再说了,他赵延美的娘,是耿太妃!当初耿氏本是赵氏兄弟的乳母,后来爬了先昭武皇帝的床,又怀上了赵延美,才被先昭武皇帝纳为了妾侍的!
这口气,让赵光义如何咽得下!
所以先皇驾崩,赵光义即了位……第一件事就是迎回了赵普,再次拜他为相。原因无他:其一,赵普才干惊人,又因老资历,能镇压或号令群臣;其二,赵普奉行“父死子继”之论,朝堂上有了他,几乎就是给赵光义的那几个亲子设立了个顺利即位的保障!
其实自赵光义登基以来,时刻都在担心着受文人的唾骂。尤其是赵德昭自刎、赵德芳暴病身亡以后……赵光义就被无数或在野、或在朝的文人大臣们明里暗里的,也不知被骂成了什么样儿!
所以,他格外珍惜自己的名声,对仅剩下的庶弟赵延美十分迁就。
但这并不能代表,他可以忍受赵延美对皇权皇位的觊觎!
至于赵普和官家说了些什么,并无人知晓。
可第二天,官家就下了旨意,升任赵普为司徒,兼任侍中、梁国公等职。
知道了这个消息之后,嫤娘终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看来,官家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样……对魏王只一味的放心与恩宠嘛!想想也对,官家可以迁就魏王,可以用绫罗绸缎,珍完美馐来堆砌他对魏王的信任,以向世人展现出他的慷慨大方与友爱和善。
可一旦触犯到官家实际利益的时候……
再想想先皇莫名的驾崩,嫤娘忍不住有些心惊胆颤。同时又为魏王感到叹息——敢对着亲兄长下手的人,又怎么在乎庶弟的死活?
说到底,如今的魏王赵延美,与当年尚未继位,时任晋江的赵光义来说……实在是差得太远!
至少赵延美就没有赵光义的隐忍与礼贤下士。一不会做人手下也没有既能干又能推心置的手下,二又没有拿得出的政绩与才干……
嫤娘摇摇头。
这场看不到硝烟的仗……虽然还没开始,但很显然,魏王已经露败迹。
再转念一想,最最厉害的,恐怕还是她的夫君田骁啦!
只是,他这人啊,实在是太会算计人心了!
嫤娘忍不住弯起了嘴角,忍不住有些思念远在瀼州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