嫤娘与耶律隆绪不知道的是,此时韩德让与萧太后正站在毡房门口,已经将嫤娘与耶律隆绪的对话给听得一清二楚。
韩德让与萧太后二人也呆住了。
半晌,韩德让朝萧太后打了个手势,两人静悄悄又慢悠悠地转身朝外头走去。
走了百十步远,韩德让才站住了脚步,说道,“燕燕,这安南公主……确实有些远见啊!连我之前也一心想着,要好好给宋人一个下马威,打得他们这辈子都不敢再提燕云十六州的事儿……但是,难保宋人就没有血性汉子,怕只怕,咱们打压得越狠,这反抗就越大啊……”
“咱们这是身在局中,故不如她一个局外人看得清楚,”萧太后柔声说道,“……不过,她所说的那句话,我倒是很赞同的——将来,咱们到底想和宋国怎样?”
韩德让笑道,“……那还能怎么样?自然是直捣黄龙,灭了宋国,从此咱们大契丹国一统天下啊……”
萧太后摇摇头。
“燕云十六州入我辽国疆域已近百年,可汉人却心心念念的,一定要将燕云十六州夺回……不说大宋建国以后,不过二三十年光景,两代君主共发起了七次北伐……就是宋国民间零星的百姓抗辽暴动,一年之中总有那么七八次……”
“五郎,咱们看轻了汉人心底的那骨子血性啦!宋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萧太后说道,“与其这样,我倒宁愿让两国息战,让百姓休养生息。”
韩德让看着萧太后,笑笑,把头转到了一边。
**
嫤娘心神不宁地与同样心神不宁的耶律隆绪聊了一会儿的天,就被打发了回去。
回到了自己的小帐篷里,见曹氏不在,她便用田氏密语告诉伴当们,“……这个营地里,一共关押了咱们四万人……”
武嬷嬷立刻问道,“娘子,咱们能不能将那四万人解救出来,一同反了,闯回家去?”
嫤娘心乱如麻。
常平摇头,“不可。在那四万人之中,恐有大半是平民,根本没什么战斗能力……剩下的那一小部分真正的士兵,被俘虏的最大可能性,就是……他们是伤兵!这么一支老弱病残的队伍,说起来有四万之众,却不是精锐,而是实打实的拖累。就更不用说……咱们呆的这个辽营之中,至少也有辽国人精锐兵马二十万了……”
武嬷嬷张大了嘴。
嫤娘叹了一口气,说道,“今天辽主寻了我去,就因为他有些于心不忍……因辽将想将这四万人斩尽!我在想着,能有什么法子救救他们吗?”
此言一出,众伴当皆心生不忍。
一时间,人人都不说话了,眼圈都有些微微发红。
半晌,六虎犹豫着说道,“娘子,咱们僮族有个杀生天的传说……”
嫤娘在瀼州呆了许久,自然很了解僮族的文化与习俗。僮族有个古老的传说,说不知何年代,有位嗜杀如命的部落首领,他将附近的部落一统之后,每天就以杀害异族人为乐,连本族人都看不下去,略劝了几句,居然也被杀了。
就这样,再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说上一句话。慢慢的,死在他手里的人越来越多,连老天爷也看不下去了。终于有一天,原本是湛蓝的天空突然红得像火一样,地面也变得越来越热,突然一个炸雷响起,天火降临人间,将首领活活烧死……而之前被他杀死的那些人们的坟茔也被一同化为了灰烬……
嫤娘沉吟道,“我拿这故事去和辽主说理儿?万一他们不信这因果报应呢?”
大个头无荆出主意道,“那咱们也弄死几个辽将,如何?”
常平摇头道,“欲盖弥彰……这样反而会加重他们对我们的怀疑,他们以前就杀俘虏,凭什么这回咱们一落在他们的手里,他们就开始莫名其妙的死将领?要是娘子在这个时候,再说什么摩教杀生天的,岂不是实打实地告诉他们,‘你们的人是我们暗杀的,为了就是让你相信会有报应’……他们信么?”
武嬷嬷问道,“那咱们要是……什么都不说呢?他们自个儿无缘无故的死了人,又自个儿猜测是不是遭了报应呢?”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将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嫤娘的身上。
嫤娘想了想,问道,“咱们有法子……不露痕迹地杀死几个辽将吗?那个韩德让,他应该也是略通医理之人,且辽营军中也有军医,咱们可不能留下什么手尾。”
众人的视线便又齐齐看向常平。
常平想了想,说道,“要弄死几个人倒不难,郎君曾经传授过几招逆穴之法属下,若能近辽将的身,让属下截中了他们的命穴,只要血脉倒流几个时辰,就会慢慢衰竭而死。而从外表上看,他一不是中毒,二又没有外伤……应该不会怀疑到我们的头上。”
众人一听,都有些兴奋。
“只是,咱们要怎样才能接近那些辽将?还不让人生疑?”说着,常平又补充了一句。
众人冥思苦想。
是啊,这一点太难了。
毕竟在辽人的眼中,嫤娘一众不但是外人,而且还有可能是宋国的探子。在这个时候,没有辽人愿意接近她们,且大多数辽人对她们都抱有怀疑的态度。
在这个时候出手,无疑是件蠢事。
但是,如果她们不出手,是否宋军俘虏们就只能眼睁睁地等死?
嫤娘心急如焚。
一来……她完全没有把握,是否能凭那几句寥寥之语,便能劝得耶律隆绪放弃坑杀宋军俘虏的心思;这二来么,即使辽主耶律隆绪愿意赦免宋军俘虏,但辽国的南北大王们、以及萧太后、韩德让等人,也会同意么?
这时,曹氏突然从外头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喊了一声,“婶子……”
常平立刻朝伴当们使了个眼色。
嫤娘接过了武嬷嬷递过来的茶盅,捧着喝水;常平、六虎与无荆等几人则垂手以立,一副聆听主母吩咐的姿态。
曹氏一进来,便见他们凑在一处,不免有些狐疑,问道,“你们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