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拂晓,嫤娘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田骁那俊美无双、但又有些沧桑憔悴的脸。
她窝在他的怀里,感受着他强壮又有力的肌肉,温暖的肌肤和熟悉的气息……
嗯,心中有种莫名的安定感。
嫤娘抿着嘴儿偷偷的笑。
田骁正轻拥着她,眼帘轻垂,嘴角亦含笑。
嫤娘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究竟有多少天没有安安稳稳地睡过觉了?似乎每天夜里,她都在为了自己的处境而焦虑……她会不会暴露自己?到底如何才能不动声色的接近韩德让?又到底有没有把握刺杀韩德让?
现在,田骁到了。
嫤娘顿时觉得无比心安!
至少她有了事事商量的对象,不必每日只有她一个人绞尽脑汁、冥思苦想的想法子,再战战兢兢的接近着宫里的那些人。
田骁一个发力,将她拉到了自己的胸膛上趴着。
他伸出手,替她理了理一头散落下来的青丝,然后用修长的手指轻轻托起她的下巴,皱起了眉头。
嫤娘知道,他是在看她面上的疤。
她笑笑,“现在先不急,等日后咱们回去了,你再帮我消了这个。”
看着她面上的伤疤,他的面色突然就沉了下来。
嫤娘一怔,有些紧张,不自觉用手拂着自己面上那块明显有些硬硬的、还有些沆洼不平的疤,急问道,“怎么?消不了?”
田骁冷哼了一声。
外头传来了武嬷嬷细如蚊蚋一般的声音,“娘子该起了……”
嫤娘又是一怔。
她突然笑了起来,眼波盈盈,慧黠灵动的目光好笑似的看着他。
田骁又怎么不知她的小心思?
——以往,都是他要上朝、练兵……所以她要赶早起来陪着他用早饭,然后呆在屋里睡回笼觉,理家务什么的。现在到了辽国,一切可就反转了过来啦!现在是她每天要去上朝,而他么……目前来说,应该就呆在院子里哪儿也不去了。
田骁眼沉沉地看着她,低声说道,“起吧,再不起就迟了。”
嫤娘却调皮一笑,伸出手从被子底下探了过去,捉住了一样物事。
田骁的面色有些僵硬。
半晌,待嫤娘摇得手都有些酸了,他才微微地喘起了粗气。
她红着脸逃下床去,站在屏风后头就着昨夜的残水洗净了手,换好了上朝要穿的素色裙裳,才又拎着裙子跑到了床边,撅着粉润润的唇儿在他高挺的鼻梁骨上啾了一下。
“午饭你将就着用些,我大约过了晌午才回。”她朝他一笑,这才拎着裙子又飞快地出了屋子。
看着一向稳重端庄的妻子快活的模样儿,仿佛又回到了她十六七岁青涩的时候……田骁忍不住笑了起来。
怔怔地在床上发了一会儿的呆以后,他才慢悠悠地起来了,穿好衣裳在屋子走了几圈。
不得不说,他的妻子确实是个会过日子的女人。
虽然说这屋子就是个暂时的栖身之所,可她还是将这儿布置得既周全又美观。浅青色的窗纱,屋里摆着的盆景和吊兰……或许品种不是她喜欢的,但也极有意境。而且屋子里的东西被收拾得干净整洁……
也不知为什么,田骁就是觉得,有她在的地方,就应该是这样的。
舒舒服服的,让人感到心安。
这两个月以来,他一直见不她,不知道她是否安康……简直让他心烦意乱又暴跳如雷,可他又不得不按下自己的性子,将收尾的事儿一一安排好,这才能率了本部过来接应妻子。
没想到,妻子在这儿过得……
比他想像中要好得多。
所有的焦虑、担忧,在见到她的那一刻,尽数瓦解崩裂!
田骁仰天,努力睁大眼睛看着天花板,好一会儿才把即将冲出眼眶的酸涨之意给化掉了。
他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只要能确定她是安全的,那就够了。
接下来,龙潭虎穴,自有他去蹚!
田骁出了屋,常平已经守在了门口处,先端了水过来伺候他洗漱,又服侍他用了些简单的早饭……接下为,常平将这些天,娘子带着他们在大京努力扎根求稳的事儿一五一十地汇报给主子听。
田骁微微点头。
嫤娘性情温柔敦亲,行事讲究稳重可靠……所以她一步一个脚印的往上爬,倒也确实打消了辽主与萧太后等人的疑虑。
但是,要行刺杀韩德让一事,光靠稳重,那可不行!
既然韩德让和萧太后是辽国的灵魂人物……想保大宋安康,就得让辽国大乱,乱到完全没有精力去顾宋国才行!
这要让辽国大乱么,还用说么?韩德让与萧太后之间的奸情……足够了啊!
不,不成。
这在辽国啊,兄死弟继,父亡子承的事还真不少……多少不堪入目的事儿都能被放到明面上来说,这哥哥死了,弟弟就能将嫂子收入后宅;甚至当爹的死了,儿子也能将爹的女人们统统笑纳……
光凭着韩德让和萧太后之间的那点子遮遮掩掩的破事儿,恐怕还不足以让辽国大乱啊!
这些辽蛮子本来不怎么看重男女之事,再荒唐的关系他们都能接受……但是,辽国是大小部落所组成的,所以辽人最看重的,应该是土地、财帛与奴隶!
啊,是了!
如果找些事由,让韩德让失去公允的名头,那些大小部落的贵族们岂不对韩德让心存怨忿?所以这先一步,得乱搅混水,第二步,才是借用那些对韩德让不满的贵权之名,刺杀韩德让……
找到了妻子,确认了妻子是安全的,田骁这才完完全全地放下心来。
他细细地问着常平,宫里头和大京各权贵之间的事儿……然后开始琢磨着定下了初步计划。
——这次他来,固然是将自己和田家所有的精锐力量全部都抽调了过来。但与此同时,他还向官家赵光义传了密报。所以官家也非常支持他的计划,还将之前皇城司布署在辽宫与大京的密探们的管辖权交与了他。
田骁相信,把辽国国政搅个天昏地间,再带着妻子全身而退……这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