嫤娘急急赶回了田府。
可田夫人居然不在正院?
管家得了信儿,匆匆赶过来请安。
嫤娘见府中多有破败之像,不由得心生怒意,喝问道,“……主子们不在,夫人又病着,你就这么管家的?石缸里的水怎么没盛满?瞧瞧这院子里的落叶……这都已经入了夏,哪来的落叶?难道竟是去年冬天的么?还有,她们几个,身上的衣裳破了也不知缝补,发髻也是乱的……这就是你当的家?”
嫤娘厉声喝问道。
她一向待人和气,从不如此疾声厉色地喝骂过人,现在来了这么一出,年过半百的管家顿时就被吓得满面惨白,“卟嗵”一声就跪了下来,“小的该死!”
也是看在管家为田家操持了数十年之久也不曾出过大乱子,而且周围还有这么多的奴仆看着,嫤娘也不好太为难管家,便问了一声,“夫人何在?”
“回少夫人的话,夫人住在望月楼,说自个儿得了伤寒,也不肯教人前去服侍,我等劝了几次,皆被骂了回来,所以……”管家的声音越来越小。
嫤娘深呼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住自己的情绪,这才说道,“先把府里的人都调动起来,旁的不说,这家里家外的,都给我打扫干净了!只是,不得张灯结彩!再去庄子上多要些花木回来……另外,把替夫人问诊把脉的郎中请回来,待我去向夫人请了安以后,再来问他们的话!”
管家应了,正要离去……
嫤娘又道,“呆会子你把府里的帐本也统统拿来……夜里用过晚饭,你先让内院的管事过来回话。也教外院的管事们把帐本都准备好,明儿早饭过后,我再理外头的事,懂?”
“小的明白!”管家连忙躬身应道。
嫤娘领着人去了望月楼。
在望月楼门口看守的婆子猛然见了嫤娘,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
一人问另一人,“老姐姐,可是我老眼昏花了?怎么,怎么我竟像是……见到我家少夫人似的?”
另一个婆子已经跪了下去,哭着喊了一声“少夫人”……
这个婆子才慌慌张张地也跪了下去,冲着嫤娘哭道,“少夫人!您可总算是回来了……求您快去劝劝夫人吧!再这样子下去,可,可不得了哇……”
两个婆子顿时伏地而哭。
嫤娘一听就急了,拎着裙子就冲进了望月楼。
进了望月楼,她呆住了。
只见满头白发、瘦得不成人形的婆母穿着一袭旧衣正临窗、席地而坐,手里还拿着个……大约是舒郎幼时玩过的拨浪鼓,一边来回摇着,一边神游似的喃喃说道,“……夫君,我可把你托付给我的差事……全办砸了!舒郎,舒郎没了……没了啊!我,我根本就无脸见你啊……”
说着,田夫人又怔怔地淌下泪来。
嫤娘心里一紧,冲上前去,将瘦骨嶙峋的婆母抱进了怀里,连声呼唤道,“娘!我的娘……您这是怎么了?”
田夫人被突然出现的嫤娘给吓了一跳!
她呆了呆,瞬间反手抱住了嫤娘,却连声问道,“青娘?是青娘回来了么?你,你是来接舒郎的?”
“娘!您好好看看清楚,我是嫤娘!二郎的媳妇儿……夏氏嫤娘!”嫤娘连忙说道。
半晌,田夫人浑沌的眸子渐渐清醒了过来,“嫤,嫤娘?嫤娘不是……下个月才到么?怎么这久快就到了?快,快让我看看……”
田夫人捧着嫤娘看了半日,惊呼道,“果是嫤娘回来了!哎哟!那你公爹呢?他,他也到了?”说着,她便有些着急了,看看自己身上的衣裳,又摸了摸有些散乱的发髻,似乎想逃进内室去好生梳洗一番似的。
嫤娘拉住了婆母,“娘!爹领了旨意,带着二郎和孩子们要先送了随行百姓们去陈留,约摸还要个把月才能回呢……您,您这是怎么了?到底哪儿不好?”
田夫人明显有些魂不守舍,过了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哟,嫤娘啊,我,我不是让你娘……先接了你去那边府里歇两日再回来吗?你怎么……”
“娘!这儿也是我的家!”嫤娘不满意地低声喝道。
“您到底是怎么了?舒郎的事儿……我已经听说了,这事儿怨不得您!从舒郎刚出世的时候,您不就已经知道了……这孩子他先天不足!能够来这世间一遭,见识了这花花世界,又还了他与您的缘分……从此他就回去了,您这么伤心自责做什么?”
田夫人一听到舒郎二字,顿时大哭了起来。
“他刚生下来的时候,只有那么一点子大,比你公爹的拳头还小……他一出世,连透气儿的劲儿都没有,全靠着郎中们日夜无休地轮番替他轻压胸口,这才勉强活了下来……我和你公爹,费了多少心血在他身上!结果倒好……先头青娘一蹬腿儿就走了,紧跟着舒郎也走了……”田夫人放声痛哭。
“这都是我的不是!当年若是我狠一狠心,舍得骂上青娘几句,教她不要再生孩子了……恐怕这个家也不像现在这样!”田夫人呜呜地哭了起来。
嫤娘沉默了。
如今都兴多子多福,特别是名望之家,子嗣越多,助力也就越大……
而当初袁氏的情况又比较特殊——她嫁进田家七年无所出,还是在嫤娘与田骁订了亲以后,才生了殷郎,后来又生了叡郎、叙郎……
老实讲,如果不是当年久婚无子,恐怕袁氏也不会一直这么生下去。
可谁又能料到,已经连续生产了三个孩子的袁氏,怎么就突然没了呢?
看着婆母伤痛欲绝的样子,嫤娘知道,今儿如果不点醒了婆母,再任由她这样伤神下去,迟早有天会出事!
于是,她缓缓摇头,说道,“娘,您要这么说,我可就不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