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容满面的诸位族老之中,唯独大族老玄天枢没有说话。
他虽也笑着,但那苍古的容颜之上,似有深意,一边缓缓抚着胡须。
听得大家的声音,纳兰雪衣也没有开口,连笑容都吝啬一个,他静静地垂眸在那,墨瞳之中就似那结了一层冰的湖面,此时没有任何涟漪。
他可以贪心这一瞬么?
“不过这北辰琰一事,大家可要守口如瓶。”玄天机忽然提醒一声,眉目深深,嗓音沉沉,“莫要刺激到她这丫头才是,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是玄天机将北辰琰从中州带回雪域,对于此事前因后果,他再清楚不过。
“嗯。”
摇光尊者缓缓点了下头。
北辰琰一事,他们已经尽力了,雪族也因此损失惨重,这一段记忆对于那丫头来说,犹如前世之事,便都忘了吧,对大家来说也都是好事。
“不说这些了,先说说鬼族那边吧……”玄天枢终于开口。
圣云殿巍峨入云,犹如天宫浮于雪山之巅。
含光微微,犹如月宫。
“兮月,你休息吧,有什么事叫外面的宫侍,或者让人来叫我就是。”容佩将凌兮月带至含光宫,吩咐好左右,简单交代几句之后便转身离开。
“佩姨。”凌兮月在这个时候叫住了她。
容佩却没有转身回去,但也止住了步伐,静待在那。
凌兮月红唇轻抿,微顿了下后,她缓缓出口,“不管是因为什么,你生我的气,我很抱歉,但有的事情,我真的尽力了,也希望你们能谅解。”
道一句抱歉,是应该的。
她努力过,她真的试过去爱雪衣,去接受他,可是她做不到。
特别是在玄夜出现之后,一次又一次地打破她的伪装,让她不得不看清自己。
“这孩子,和佩姨说什么抱歉。”容佩长长一声叹息,雅致的面庞慢慢浮出些许苦笑。
她转过身来看着凌兮月,也终于将憋了一路的话说了出来,“你自己想清楚便好,但你也要记得,开弓没有回头箭,自己决定的事情,不要后悔,更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拿一声对不起来解决。”
这话是对凌兮月说的,但更多的,又何尝不是在对她自己说?
凌兮月沉默。
她当然知道,正因为她知道,所以她格外慎重。
这世上,最不能轻易背负的,便是情债,那是一旦负了,便不可能再还得起的东西,即便努力拼凑起来,那也终究是支离破碎不得圆满。
“兮月,我真的很喜欢你这丫头。”
凌兮月听得,只看着容佩,没有说话。
容佩眸光深深,真切而坦诚,“但我更爱雪衣,雪衣那孩子的世界太冷,你是他唯一的光芒,所以佩姨还是私心的,希望你能陪在他身边。”
每个人都有私心,容佩亦然。
对于她来说,女王和雪衣就是她的一切,一个亲如姐妹,一个爱若亲子。
他们一个已经遍体鳞伤,形单影只孤独至今,另外一个若要再遭受这般命运,于心何忍?
谁的陪伴都不能代替挚爱之人,她最是明白这个道理。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身在局中,不得自拔吧。
容佩能看透谁的陪伴,都不能代替挚爱之人这个道理,但在她自己身上,却又困顿了。
她亲手葬送了自己的一生挚爱,为难了自己,也苦了别人。
所以,这世界上每个人都生在自己局中,或困顿,或不解,只要尝试着走出来,便能拨开迷雾见月明,只是大多数的人,都懂得去看别人,而忘了思考自己。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容佩深深地看了凌兮月一眼,轻点了下头之后,转身快步离开。
凌兮月合上寝殿玉石雕砌般的雪木大门,背倚着大门,徐徐吐出一口浊气,身躯下滑,就那么慢慢地坐了下来,看着殿中的轻纱幔帐眼神微微有些迷茫。
嗓子沉甸甸的,好似被什么堵住了一般,让她几欲窒息……
凌兮月双手抱上额头,无数画面,在她脑中飞速闪现,无数的话语,在她耳畔嘈杂响起。
最多的,是纳兰雪衣苦涩悲凉的笑,玄夜疯狂偏执的神情,纳兰雪衣温情缱绻的话,玄夜……两人的画面话语不断在她脑子里面交叠,让她脑中又一阵刺痛。
凌兮月使劲捶打了一下太阳穴,抬起头来,后脑勺“咚”地落在大门上,浑身无力地靠着。
唯一能将所有伤害降到最低的办法,就是让纳兰雪衣主动来退这一门婚约,让皇甫家族,和她来做那个“被抛弃”者。
可这念头刚一冒出来,凌兮月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卑鄙。
她怎么能这么自私?
自己想要退婚,却想要逼雪衣来提。
若真这样做,那自己和皇甫浅语又有什么区别?
“啊……”凌兮月长长一声,再度抱头,狠揉几下,“真是要疯了。”
还是说,她真的不该被玄夜左右,试图去做一件伤害所有人的事,只为自己一颗徘徊不定的人。
她连自己对玄夜到底是一种什么感情,自己为何会被他如此左右心思,都还没弄清楚,就疯狂地想要为了他,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感觉,就不顾一切。
至今来说,她还是雪衣的未婚妻啊!
她曾经也答应过雪衣,试着去接受他,去爱他,可扪心自问,她真的做过多少努力?就这样随意就放弃了,会不会太轻怠雪衣的那一份深情。
难道说,她真的做错了……
“我真的是疯了,疯了疯了!”凌兮月从未如此纠结过。
她现在还是忍不住起担心,玄夜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会不会真的出事了?
“对了,霜雪灵芝……”凌兮月忽地想起,眸光微微一闪,“不知道雪族之中是否还珍藏有霜雪灵芝。”
佩姨之前虽然说过霜雪灵芝的根基被毁了,但雪族在极北雪域千万年的历史,很有可能会留有后手,比如珍藏着些许,以备救命之需。
凌兮月眸光微定。
不管怎样,她明日得问问雪衣。
佩姨不清楚,身为少主的雪衣定然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