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试过后的第二天, 赵忱才听说了父皇生病的事。后宫在李贵妃的把持下,被她经营的像铁桶一样,这点消息还是先皇后手底下的一个老人悄悄传出来的。
如果是从前, 赵忱得知这个消息, 肯定是要马上前往宫里探病的, 不过他如今多了一重心思, 听到这个消息并没有马上前往, 而是去了太子妃苏氏的住处。
关雎宫内, 李贵妃高坐其上,听到底下人说太子妃近日命人印了一千本的《地藏经》捐给寺庙。
李贵妃百无聊赖的看着自己刚染的红指甲,“这算什么大事,也值当你们说给我听,太子呢,他最近有没有做什么?”
底下人便将太子近日的动向一五一十的禀告给了李贵妃。
听到最后,李贵妃有些不耐烦道:“好了好了,以后这些事不用说给我听。”
李贵妃刚把人挥退,回头就见六皇子带着怒气走了进来。
“母妃,你也不管管皇姐,堂堂公主竟然老往法华寺跑,这成何体统?”
李贵妃一向最疼这个儿子,见他抱怨一母同胞的长宁公主,便走下来道:“你姐姐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早被你父皇惯坏了。我如何说得?”
“可是堂堂公主整日与一个和尚厮混在一起,若真被人传出去,我可丢不起这个脸。”六皇子想想自家皇姐做的事,就忍不住生气道。
可是李贵妃对骄纵的女儿也没办法,“我先找人把这件事压下去,回头我再跟你皇姐好好说说。”
六皇子冷然道:“母妃要真想把这事压下去,最好的办法就是派人偷偷解决了那个和尚。”
李贵妃摇头:“你以为我不想,可是依着你皇姐的性子,要真是这么做了,她不得跟我大闹一场。到时她不管不顾起来,知道的人就更多了。”
六皇子想想自家皇姐的性子,确实如此,便道:“难道就任由她这样下去不成?当初我劝母妃的时候怎么说的,那件事上若徐驸马有三分错,皇姐至少有七分错。可是你们没人听我的话,一心要给皇姐做主,这下好了,没了驸马,她更肆意妄为了。”
李贵妃听着儿子的抱怨,也觉得头疼得很。
殿试之前,林溪让方忠打听的铺子终于有了好消息。
东大街附近的一间店铺到四月底刚好到了租期,而原来开店的东家因为要回老家,不准备再续约。
林溪有心想亲自去看铺子,可是沈默却不放心,不过沈默最后还是拗不过她,亲自陪着她去看了看店铺。
店铺在东大街旁边的一条街道里,位置虽不及东大街好,可是店面宽敞,又临着街口,不仅出入方便,门口还有块空地可以停放马车。
林溪看过位置以后,觉得很好,先就有了几分满意,再加上原来的店铺是家绸缎庄,里里外外收拾的都很干净,将来就是改成书坊,也不用费功夫收拾。
而且这店铺后面还有个小院子,虽然不大,可是有东西厢房四间,倒座两间,正好能用来当书坊的印刷室,多余的房间还能留给伙计住。
林溪便决定租下这个店铺,将来开办书坊。
与牙人打交道签订契约的事,自有方忠去办,林溪只需要付租金即可。不过京城的租金远比晋城要贵得多,林溪付租金的时候,很是肉痛了一会儿,这一年的租金都快抵得上在晋城买一间店铺的价钱了。
因为这一点,林溪早前想把玲珑阁搬到京城的念头也消退了。还是先把商队经营起来吧!
不过林二老爷那边迟迟没有回信,林溪只好先把精力放在未开的书坊上。
自从她有了身孕,诗社后面举行的诗会,林溪便都告了病假。现在她想到将来开办书坊,便想起了自己加入的这个诗社,觉得可以跟薛晴柔这个社主商议一下,看能不能把诗社的诗集交给她开办的书坊印刷。桃花诗社的诗集在京城还是很受欢迎的,如果能接过这一单生意,对打响书坊的名气会很有好处。
林溪忙着开办书坊的事,不知不觉日子就到了四月二十六日,按照惯例,这天是贡士们进宫的日子。
一大早,沈默在林溪的哈欠中穿好衣裳,用过早饭,便进宫去了。
这次进宫直接关系着新科进士的排名,林溪虽对沈默有信心,可心里还是有点忐忑不安,因此等对方走后,便没了睡意。
初升的阳光照在三百名新科进士的身上,尤以站在前面的沈默最为显眼。他本是新科会元,加上容貌气质都是万里挑一,这一来便吸引了大多数人的目光。
这其中就包括太子赵忱,他颇有些复杂的看着对方,但是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慢慢把头转了过去。
沈默却不知道赵忱的复杂心思,他和其他新科进士站在当地等了良久,直到得了圣上觐见的圣旨,方才跟着文武百官和公卿勋贵到了举行朝会的大殿前。
文武百官和公卿勋贵们鱼贯入了大殿,沈默等人却要在大殿外面等候殿试最后的结果。
不知道等了多久,大殿内终于传来太监独有的唱喏声,“宣众位贡士进殿。”
金銮殿里,当今圣上元洪帝高坐于宝座之上,略显苍白的脸上透出一丝笑容,满意的看了一眼下面的三百名新科进士,方才用不高的声音问道:“哪位是沈会元?”
沈默就站在最前面,闻言上前两步,“学生沈默参见圣上。”
元洪帝饶有兴致的打量了他一眼,见他身姿挺拔,五官端正,眼睛清澈有神,神态很是沉稳,便笑道:“果然和谢爱卿说的一样,丰神如玉,是个翩翩佳公子。谢爱卿有意想让朕点你为探花,不过朕觉得有些可惜。太子,你怎么看?”
赵忱站在文武百官的前面,此时正光明正大看着沈默出神,如今听到父皇的问话,他第一反应便是心中一惊,觉得父皇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但是很快他又觉得就算父皇知道也没什么,他只是在乡试之前无意和魏东平提过两句,而这次会试,他连对方参加不参加都不知道,更不用说私下会面。所以他很快稳住了心神,从容道:“儿臣看过沈会元的文章,文采斐然,大雅天成,的确可称得上是字字珠玑之作。”
元洪帝笑道:“太子说的一点不差,那篇文章朕也看过,可称得上是方严正洁,清真雅精。”
对于太子和元洪帝的这番夸奖,沈默表现的很镇定,“学生愧不敢当。”
元洪帝笑道:“朕记得还是先帝爷的时候,有位叫冯京的老臣连中三元,被世人引为佳话。朕自问论文韬武略及不上先帝,但是三元及第乃是难得的殊荣,既如此,何不成全了这段佳话。传旨,本次新科进士,殿试一甲第一名为沈默。”
沈默深吸口气,将心中的喜悦压下去,便跪下来谢恩。一番三跪九叩,便有司礼官把他引领到相应的位置站定。
状元之后,便是榜眼和探花。
榜眼张又新三十来岁,带着一口福建口音。元洪帝与他说了几句话,总是听不太清这位榜眼回答了些什么,便有些兴致缺缺。
探花崔晗二十多岁,是浙东人士,生得虽不及沈默出众,但是唇红齿白,眉清目秀,也可当得上一句风流倜傥。
元洪帝问了他几句话,崔晗答得都很有条理,而且官话说的极好,一看便知是世家出来的子弟。元洪帝本来因他生的俊俏,方才把他点为了探花,如今观他言行举止,不由多了些满意,觉得没选错人。
一甲的名额既已定,接下来谢首辅便宣布二甲的人选。
当谢首辅念到二甲第十二名的时候,沈默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虞炜也看到了沈默,不过大殿之上,容不得他们有多余的动作,因此虞炜只是飞快的看了沈默一样,就立到了二甲第十一名进士的身后。
等唱名完毕,文武百官公卿勋贵及在场三百名新晋进士再次向坐在龙椅上的元洪帝三叩九拜,整个仪式便结束了。
元洪帝乘舆去后,文武百官公卿勋贵也三三两两的散了。
不过对于沈默等新晋进士来说,却是刚刚开始,他们接下来要进行读书人一辈子最为荣耀的一件事,就是御街夸官。
所谓御街夸官就是由一甲的状元、榜眼和探花骑马为首,其余进士走路随行,一行人在礼部官员的率领下在皇城御街上走过,接受万民朝贺的过程。
这样的盛会,三年才会有一次。因此每到御街夸官的时候,中途经过的街道几乎可以说是挤满了看热闹的人,有些高门世家的女眷还会特地在必经的路上定下包厢,观看这些新出炉的进士。
往年,人们的注意力虽也会被状元吸引,不过看的最多的还是年轻俊俏的探花郎,毕竟探花郎多是年轻英俊的进士,这已经是一种惯例。
但是今年,人们的注意力几乎全被状元所吸引。本来状元已经是读书人一辈子渴求的荣誉,更何况是三元及第这样的殊荣,再加上沈默的容貌气质又是万里挑一,几乎是一出现就把人们的目光全都吸引了过去。
有些大胆一点的姑娘,还把早已准备好的鲜花扔了过去。
年纪大一些的榜眼张又新看到沈默身上落了不少花瓣,不由调侃了一句,“看来沈状元颇受姑娘们喜欢啊!”
沈默淡淡笑了一下,伸出手刚把身上的花瓣抖落干净,忽然鬓边一沉,一朵开得正好的茶花被人从不远处掷来,刚好插到了他的左鬓上。
人群中有不少人将这一幕看的清楚,有几人还忍不住发出喝彩之声。
沈默心下却忽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下意识的抬头看去,这一看,却刚好对上了一双漂亮的凤眼。
第99章
长宁公主站在春风楼的包间之上, 右手还维持着之前掷花的动作, 美得有些凌厉的脸上全是颇有兴味的笑容。
那双漂亮的凤眼看似漫不经心,却透着一股骄矜傲慢。
对面坐着的清平郡主适才刚刚向她提起谢菲菲的事, 不明白她为什么忽然没了下文,如今见她望着下面出神, 便走过去向下看了一眼。
这一看,清平郡主便了然了,长宁公主看人一向只看外表, 不管是之前的徐驸马还是如今的虚昙和尚,都生的十分俊美。而底下的这位状元郎无论是容貌还是气质都更在两者之上,怨不得她目不转睛的盯着下面看了良久。
沈默的目光却是与长宁公主的眼睛一触即回, 虽然只是一眼, 但他也看清了对方头上簪的那支极为显眼的鸾凤步摇。即便是在这贵人扎堆的京城, 能够有资格佩戴这鸾凤步摇的人也没有几人。
沈默不想再深想下去,只希望对方是无心之举。
长宁公主目送着沈默驾马缓缓离开自己的视线,方才回头对清平郡主道:“你刚才说什么?”
清平郡主便把谢菲菲禁足的事又说了一遍, “我记得公主过几天就要举行榴花宴, 可否能赏我一个面子,给谢府送去一张请帖。有了这张帖子, 谢首辅不会不给公主面子,菲菲的禁足也就解了。”
秦王虽与李贵妃不太对付, 可是清平郡主与长宁公主的关系却还算可以, 如今谢菲菲写信给清平郡主, 要她帮忙想办法解了她的禁足。清平郡主便求到了长宁公主跟前。为此特地约她在春风楼见面。
长宁公主一向对这些小事不太在乎, 漫不经心的点点头:“知道了,回头我就让人把请帖送到谢府。怎么说谢姑娘也是我将来的弟媳,这点忙我自是要帮的。”
清平郡主见达到目的,便放下了心,正要把伙计叫来,整治一桌上好的席面,就见长宁公主站起身来,“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清平郡主还没反应过来,长宁公主带着几个贴身侍从已经离开了。
长宁公主从春风楼里出来以后,就直奔皇宫而去。
元洪帝喝了药刚刚躺下,就听太监们回禀,说是长宁公主来了。
沈默等人游街完毕,便在礼部的人引领下去了琼林苑参加接下来的琼林宴。
参加琼林宴会的除了他们这些新晋进士外,还有上一科的状元和榜眼,本来按照惯例,皇帝是会亲自出席琼林宴以示对他们这些新科进士的重视,只不过元洪帝身体欠安,便安排太子代替他主持这一次的琼林宴。
这是沈默第二次见到太子,不知为何,他总感觉太子好似装作不认识他的样子,面上一直淡淡的,完全有别于第一次见面时的样子。
不过沈默知道太子微服出巡一定是不想让人知道,如今做出这个样子,多半是想让他忘记之前的会面。于是沈默默契的也没提之前的事,表现得和从来没见过太子一样。
酒过三巡,赵忱觉得时候差不多到了,正想找个时机离开,就听外面忽然响起了太监所独有的尖音,“长宁公主驾到!”
在一片请安声中,长宁公主慢慢走到赵忱身侧,然后露出一个笑容,“原来皇兄也在啊!”
赵忱对长宁这个妹妹一向头疼得很,直觉她来一定没什么好事,沉着脸道:“你来这做什么?”
长宁公主笑道:“皇兄不会以为我是来玩的吧!我哪有那么不知轻重,我是奉了父皇的口谕来的。”她说完轻轻一拍手,便有五六个宫女托着木盘走了进来。
“皇上有旨,朕身体微恙,不能亲来,特赐果品点心六道。”
谕旨当前,太子也不能与长宁公主多计较,只好领着众人上前谢过旨意。
长宁公主眼风扫过下面坐着的沈默,面上却不动声色,从容坐在赵忱身侧,“好长时间不曾见皇嫂,她身子可好?”
赵忱不知道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面上却不能不敷衍,“好多了。只是她身子一向弱得很,这次小产又差点要了她的命,所以我让她在东宫好生将养一段时间。”
苏氏小产的事,虽和李贵妃没有直接关系,但对方也脱不了干系,是以赵忱决定让苏氏称病不出,好好养好身子再说。
长宁公主一向是只顾自己玩乐,从不打听别人的闲事,李贵妃和六皇子知道她的性子,大事上从来不跟她商议,因此李贵妃与苏氏小产脱不开关系的事,长宁公主一点也不知情。
如今听赵忱提到苏氏小产,长宁公主才回想起来,好像之前的确听人说过此话,不过别人的事,她一向不怎么放在心里,听过就忘了。
“我本来还想请皇嫂参加榴花宴的,没想到这么不巧。”长宁公主说到榴花宴的时候,便没忍住望了一眼沈默。
赵忱就坐在她的身边,又一直注意着她的动向,看见她朝沈默的方向看去,目光又流露着一股势在必得的意味,由来就有了几分明白。
“长宁。”
长宁公主听得赵忱这一声呼唤带有些警告的含义,望向对方时,目光中便透出迷惑之色,“皇兄唤我做什么?”
赵忱沉着脸道:“你跟我来!”
赵忱这话落下,便起身朝外走去。长宁公主知道这个皇兄的脾气,无法,只好起身跟着他一起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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