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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节
    看得两个随侍简直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公、公子!”
    有捕快混乱中扭伤了脚,白上青倒是识得观亭月的鞭子,眼见它轻柔地从自己腰间撤走,讷讷道:“这是……什么情况?”
    “你还没明白吗?有人在山里做了陷阱。”燕山放开江流,恰好观亭月从旁伸来一只手,他便也借力起身来,“之前那些疯了的傻了的睡过去的,八成就是碰到了这个。”
    只不过,对于此前勿入的路人,对方仅是吓走了事,而今的机关却显然是要取其性命,仿佛被激怒了一样。
    是设置陷阱的人遇到了什么威胁吗?
    “我劝你们最好是别跟着进去了。”观亭月神情冷凝,“这些陷阱很像军中守城时的摆法,大开大合,杀伤力极强,里面恐怕更险恶。”
    燕山适时开口:“况且,我们也没闲工夫再回护旁人。”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白上青当然不好不识趣,无奈地摇头感慨:“你们军中之人,可真是凶残啊……”
    他转而正色,“那万事当心,我再想想法子,看能不能向兵备道借点人马过来。”
    两个捕快架着伤员先行离开了,另三人倒是留下在原地给他们望风。
    山林的深处没有人迹,地上满是野兽的足印。
    观亭月和燕山在最前面开路,拉了身后江流三人约莫一两丈的距离。
    她走着走着,突然想起什么,视线落到旁边,“对了,你刚救了我弟弟,我还没跟你道谢呢。”
    燕山不甚在意地转开脸,语气随意,“有什么好谢的,顺手罢了。”
    “就算顺手也还是要谢谢。”观亭月知晓他是嘴贱眼毒心灵美,面上不管再怎么对自己有成见,却总不会见死不救,于是便也不道明,“知道你不高兴给我们家送人情,但江流要是没你,适才就被剁成肉饼了。
    “嗯……回头我请你几坛酒。”
    “这算什么。”燕山先是无所谓地开口,末了,又添上几个字,“你想请就请吧。”
    在氤氲夜色的遮蔽下,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唇角已不自觉地轻轻扬起。
    第37章 就你们侯爷这样的,我姐能打……
    下弦月挂在天上, 颜色如今很淡了。
    山道两旁的灌木与荆棘丛中,一丝银光笔直地擦过去,勾出潜藏在暗处的一道机括的簧线。
    观亭月远远地看见, 举目环视周遭, 感觉满山皆是隐晦不明的杀机,不知到底埋了多少天罗地网。
    “现在回想起之前那具在河堤岸挖出的男尸, 刀口凌乱深浅不一,还有淤青,说不定就是死在了这些机关里。”
    燕山模棱两可地颔首,“不无可能。”
    “姐!”江流蹲在一处岔路间, 回头叫她,“你快来看,地上有车辙!”
    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这一行没带火把, 幸而夜路行得久也很快适应了黑暗。借着不甚明朗的月色, 观亭月依稀瞧见那草地上纵贯着一道车痕,十分新鲜。
    “旁边的是马蹄印。”燕山俯身, 皱着眉仔细观察,“一、二、三……一共六匹。”
    江流吃了一惊:“这么多?”
    他说:“马是六匹, 人兴许还不止。”
    “等等。”观亭月放低嗓音,目光骤然凝固,犀利地朝斜里打出去, “有人。”
    身侧是一棵粗壮参天的老榕, 茂密的树叶交织重叠,一眼望去只有漆黑一片。
    而她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利器划破空气的动响。
    下一刻,观亭月抬手迅速掷出一柄两头带刃的回旋刀,也不知道她一身的利落装束, 哪儿塞得下这么多玩意儿。
    短刀在半途似乎击落了什么暗器,随即去势不减,咆哮着凌空一斩。
    登时听见就“呲啦”一声,浅淡的血气随着布帛碎裂顷刻迸发。
    树上一个人影惨叫着滚摔下来。
    而那回旋刀在夜幕里优雅地绕了个圈,朝这边不紧不慢地打转。
    她五指张开,接了个正着。
    刀刃处清晰地粘着皮肉与血腥。
    燕山的随侍立刻跑上前,低头摸了一会儿脉搏,回禀说:“公子,已经没气了。”
    他闻言行至尸首旁,此人也是不惑之年,穿着打扮和之前嚼槟榔的很像,腰际果然系着如出一辙的皮革带子。
    “想必是对方派来在这附近望风的,可惜了,若是能留个活口,尚可问出点什么来……”说着略带薄责地盯着观亭月,“你下手未免太重了,都不知道收敛一下。”
    后者正拿草叶擦拭武器上的血,见状不禁有些冤,“我有什么办法,天这么黑,我又看不清他在哪里,当然把握不好手劲儿。”
    戳在旁边的两个亲兵听了这番无比残暴的言论,各自心存敬畏地咽了口唾沫,暗中祈祷这位祖宗千万莫要误伤才好。
    观亭月对于此次的失手倒没觉得有多可惜,“他既然在这里,地面又有车痕,至少证明先前的推测八九不离十。”
    “我哥一定在前面。”
    *
    望北山属于岷山一脉,无从得知其纵深究竟多长,四野起伏着陡坡与峭壁悬崖,假若未曾传出那些骇人听闻的故事,当是一个观景的好去处。
    而眼下,栖息在梢头的鸟雀不断扑棱着翅膀四散飞开,翎羽飘落的地方,一架简陋的马车咯吱碾了过去。
    这一行车马中,带头的是个四十余岁的壮年男子,他脸上原满长了络腮胡,为了装商贾,特地给修剪成了山羊须。
    为此他内心不痛快了许久,至今还有点想不开。
    突然,车子剧烈地上下抖动了一番,像是轧到了地面凸起的碎石。
    “大哥,咱们干嘛非得走夜路啊,天色也太黑了。”车夫拽着缰绳叫苦不迭。
    为首的男子回头骂道:“蠢材,大白天的驾车往山里跑,你是当自己不够惹眼,怕守城卫看不见吗?”
    后者给他劈头盖脸训了一顿,顿时就不敢再吭声。
    和观亭月的猜测有些出入,他们这帮人其实是从云南而来并非广西,大奕还没灭亡时,曾在嘉定道做护军,是实打实的老兵油子。
    等到前朝庚子年间,义军突围城下,知州连夜爬城墙跑了,护城兵们自然也不甘落后,逃的逃,躲的躲。
    这带头的男人做过都尉,便有一些追随者跟着他一路去更南边讨生活。
    新王朝初初建立,各行当百废待兴,因为混饭吃的日子过久了,他们这帮人自然不习惯再下地劳作,断断续续又凑钱做过些小本生意,结果全都赔了个底掉。
    眼见着就要揭不开锅,那带头大哥忽然想起早些年在嘉定那会儿,听说的麒麟军守皇家大墓的事情。
    数百年历史的王陵陪葬价值连城,随手捡个一两件下半辈子都不必愁吃穿了。
    彼时财迷心窍,热血一上来,便领着小弟们准备去碰碰运气。
    横竖是前朝高阳室的墓,盗了就盗了,官府多半也不会拿他们如何。
    于是说干就干,又是置办铁锹,又是准备火/药,半个月风雨兼程。
    谁知刚摸进山就碰了壁,沿途一地机关陷坑,且越往深处越险恶,还有不少猛兽虎视眈眈。
    当天探路,就折了一个兄弟在里面。
    幸而王陵最终是寻到了,不过这汉白玉砌成的宝顶虽气派,却没叫他们找得地宫的入口。不仅如此,附近随处可见火油炸过的黑迹,满地残垣断壁。
    明显来找宝物的人不止一二。
    也明显都是空手而归。
    这情况说好也好,说糟糕也糟糕。
    好的是,地宫中的陪葬应该大部分尚在;糟糕的是,他们并不知道怎样下墓去取。
    花不完的财富近在咫尺,却无计可施。带头大哥绕着陵墓转悠了一圈,觉得又晦气又火大,只能掉头折返。
    他先命人草草地把尸体随地埋了,继而便到处探问从前守陵人的下落,想另辟蹊径。
    说来,缘分当真是妙不可言,偏生观长河此时正在嘉定城里混得风生水起,他平日又爱露脸,折腾些“折扣”“买三送一”之类的玩意儿,想碰不到都难。
    那日亦不例外,他搭了个大戏台,十分高调地在给商行新开张的一家书馆卖吆喝。
    这群兵痞甫一路过,带头大哥一眼就将他给认了出来。
    在他看来,麒麟军曾驻守陵墓,观长河如今又富得流油,做生意只赚不赔,想必是进地宫里捞了什么好处作为本钱。
    否则,凭他观家当年下场,明明也不比自己好到哪里去,怎的短短几年便翻身飞黄腾达了。
    其中肯定有鬼!
    这世间之人多是如此,但凡发现自己做不到的事为旁人所轻易达成,便总认为对方必然是剑走偏锋,而从不敢承认是自身的无能。
    几人不动声色地尾随观长河,借着茶社探听到他行将与四名徽商谈生意的消息,带头大哥立刻计上心来。
    之后便是安排人在官道来往必经处蹲守,杀人劫货取而代之,再乘隙和他虚与委蛇取得信任,趁观长河独自外出的机会,设下酒馆的局请他入瓮。
    这般种种倒同观亭月的推测大差不离。
    “大哥!”离陵墓的位置逐渐近了,旁侧一个小弟驱马靠过来,“老三跑去看那小狼崽子,到现在还没个影儿,您说会不会……”
    “什么会不会!”他嘴里没好气,开口便冷冷道,“那狼崽子挨了咱们一顿教训,有半条命都是造化,难不成还能吃了他?”
    小弟闻言只能一迭声地说是,陪着小心,“可就怕是官府的人追来了……”
    带头大哥沉默地纵马疾行,片刻过后他忽一扭头,用眼神点兵:“你,你……还有你,你们几个,回去看看。”
    乍然被安排到的小卒们各自虎躯一震,面有菜色地磕巴:“啊这……大哥,人多势众好壮胆,就咱们几人去,恐怕……”
    “是啊是啊。”另一人跟着帮腔,“不如大家一块儿找老三,也稳妥些。”
    “废什么话。”带头大哥骂道,“平时养你们干什么吃的,事到临头一个个胆儿小得跟耗子一样!”
    “便是官府的人又如何?”他阴恻恻地一笑,“月黑风高,在山中做了他们,怕是也没人知道。”
    一时间,冷飒的秋风平地席卷,吹得方圆十里鬼哭狼嚎。
    他们一行数骑骏马膘肥体壮,马背上皆挂了个沉甸甸的布袋,带头大哥取下自己的丢给小弟,“你俩也跟着去。无论用什么法子,今晚我都得下墓。”
    言罢他看了一眼身后摇摇晃晃的平头车。
    窗外帘幔轻扬,座中锦衣华服的青年人睡得正踏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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