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于此时,有六道人影由远而近。为的正是松犬、山狼,随后的则是阿易、阿三与另外两个不知名的年轻男子。六人应该是洗漱归来,一个个精神抖擞。而尚未靠近池塘,其中的松犬便兴奋大叫:“长老有令,禁食三日,你却公然抗命,偷吃东西……”
无咎扔了果核,拍了拍手,施施然起身,嘴角挂着一抹冷峭的笑意。
阿野跟着起身,分说道:“今晨已是禁令的第四日,几位师弟莫要无故陷害……”他是怕无咎吃亏,有心维护几句。
而松犬晃着膀子走到近前,扭头冲着左右笑道:“呵呵,我只认阿普与汤甲为师兄。而一个三年修炼不成的凡人,岂敢妄自称大?”
随后而至的几个家伙竟也点头附和,一个个有恃无恐。
阿野的脸色一僵,面带羞怒,而想要反驳,却又哑口无言。追根究底,他只是一个种植灵参的弟子,面对蔑视与挑衅,他着实无力应对。
无咎却已是剑眉斜挑,上前一步:“狗东西,讨打……”
他知道阿野是受到了自己的牵累,只是没想到几个家伙竟然变得如此嚣张。
阿野急忙伸手阻拦:“师弟,切勿因小失大!”
而松犬则是背着双手,昂着脑袋:“呵呵,你打啊、你打啊,你有种倒是打我一下试试……”
阿野依然劝说不停:“新晋弟子,唯有颁下令牌,载入卷册,并传下功法,方能成为千慧谷弟子。在此之前,随时都将驱除出门……”
无咎的两眼中寒光闪动,显然已是怒不可遏。一张丑毛茸茸的丑脸,已凑到了鼻尖。而他正要作,却又突然伸手在那张丑脸上拍了拍:“惹我一次,打断双腿,惹我两次,打断四肢。你却接二连三,是否急着投胎……”
松犬的丑脸被拍得“啪啪”响,便是脑袋也跟着左右摇摆,兀自硬撑不退,显然是豁出去的架势。
而无咎并未再下重手,反倒是转身捡起锄头,招呼道:“阿野师兄说的也是,莫与恶犬相争,你我走吧!”
阿野松了口气,急忙随其离开池塘。
松犬愣在原地,随即摆出恶狠狠的嘴脸:“如何?他不敢将我怎样!”他应该是有备而来,虽然挨了几巴掌,却脸皮够厚,只当诡计得逞。
山狼也是深以为然,老谋深算道:“此乃仙门,容不得他放肆!”他回头一瞥,问道:“据说那人随身携带利刃,究竟何物?”
阿易与阿三讪讪凑上前来:“两位大哥,那是‘结巴’家传的宝物,据说来自仙人之手,倘若献给阿胜长老,必获赏赐……”
松犬猛一挥手:“再行计较,来日叫他好看!”
……
千慧谷正北,另有一片向阳的山坡。
山坡的高处,竖着一块石牌。石碑前站着阿胜长老,与阿普汤甲。四周则是百多位年轻人,被召集至此听候落。
“颁下令牌、服饰,逐一录入卷册!”
随着阿胜长老的吩咐,阿普拿出玉牌、服饰,放给在场的众人。汤甲则是记下每名弟子的名讳,并以神识拓入手中的玉简,算是登记造册。
无咎站在人群中,也得到一块令牌与一套服饰。白玉牌子,圆形,寸余大小,一面刻着千慧谷,一面刻着他无咎的名讳。而服饰则是一套粗布短衫,外加一双兽皮的软靴。
“此乃元天门的入门功法,天心诀。只须依照口诀专心修炼,必有所获。或有不解之处,由阿普与汤甲予以解惑。倘若三年无果,当逐出千慧谷另觅机缘。修为卓越者,则送入百济峰,晋级为元天门弟子,并得以传授高深功法神通。此间不得出谷,不得触犯门规,自行种植……”
阿胜长老分说之后,又申明门规戒令,随即丢下一群新晋的弟子,独自踏起剑光腾空而去。
阿普与汤甲也是懒得啰嗦,转身跑个没影。
终于成为了千慧谷的弟子,使得众人兴奋不已,或是涌向石碑,或是就地换起了衣衫。山坡之上,纷纷乱乱很是热闹。
无咎随着人群凑到石碑前,稍加端详,然后抱着怀里的衣物,一个默默离开。石碑上刻着一篇功法,名为《天心诀》,数百字而已,倒也简俗易懂。他过目不忘,眼光一扫,便已记下了《天心诀》。只是那功法,似乎过于简单。
石碑距所住的地方,相隔两三里。沿着山脚走去,也不过半柱香的路程。
无咎穿过一排草棚子,途经一个山洞前,忽听有人呼唤:“无咎师弟,来我洞府小憩片刻……”
山洞只有半人多高,五六尺的深浅,门前倒是整洁,还摆放着几件铁器。而阿野则是盘膝坐在洞内,显然在吐纳调息,恰见无咎路过,不由得出声邀请。
如此洞府,着实寒酸。
无咎的脚下一顿,摇头道:“不扰清修,改日再叙……”他正要离去,又伸手抓起一把铁镐:“借我一用,失陪!”
“尽管拿去,莫忘归还。”
阿野倒也大方,却又叮嘱道:“切忌招惹是非,修行要紧。若有懵懂之处,师兄我或许可以指点一二……”
无咎含笑答应一声,继续往前。
顺着山径,爬上峭壁,山崖之上,便是自家的住处,却更加的简陋寒酸。所幸僻静,且四周的风景也不错。
无咎放下衣物,左右打量,随即挽起袖子,拎着铁镐便甩开膀子。铁镐看似凡物,却为仙门锻造,开凿山石,颇为锋利。他先是将山洞拓宽加深,又将峭壁上的石径凿出石阶。“叮叮当当”,一通忙碌。直至午后时分,终于大功告成。
而交还铁镐的时候,却遭阿野埋怨。
据说铁镐为铁精打造,可用百年而不坏。谁料半日的工夫,完好的铁镐已变得又钝又秃。这该多大的力气呀,竟然将仙门之物折腾得如此之惨!
无咎坐在自家门前,神情得意。
离地十余丈的山崖之上,歪斜着一株过人高的老松。老松的笼罩之下,一方数丈的青石光滑平坦。紧挨着山壁的则是一个丈余高的洞口,洞内宽敞明亮,还有一个离地三尺的石塌很是清清爽爽。
嗯,这便是本人的洞府。
千慧谷弟子生涯,开始了。
而能否恢复修为,尚且不得而知。接下来又如何修炼,更是叫人两眼茫然啊!
尤其是身为千慧谷弟子,竟然自给自足,且不得擅自出谷,这与圈禁起来有何两样?难不成只凭着一篇粗劣的功法,便要就此踏上贺洲的仙道征程……
……
第四百三十五章 话里有话
……………………
日出,金光万缕。天籁小说
日落,红霞漫天。
夜深,空谷寂静。
白昼时分,千慧谷又是一片景色欣然。
无论是日出,还是日落,是风来,还是雨去,千慧谷以北的山崖上,始终有人在洞府内静坐如旧。
阿野依然每日前去谷中,照看他的参园。他很想拜访他的无咎师弟,又恐打扰对方的清修,于是每日早晚都会遥遥打量着那个古松掩映的洞府,并暗暗送上一个真诚的祝福。记得他初入千惠谷的时候,也是如此的勤勉用功,怎奈仙缘莫测,渐渐的叫人进退彷徨而又不知所措。
几里外的山坡上,聚集着大群的新晋弟子。众人围坐在石碑前,一个个踌躇满志,不是潜心揣摩,便是相互交流修炼的心得。
而随着日久天长,石碑前的人影愈稀少。
相对于常人来说,《天心诀》太过于艰深晦涩。想要弄懂功法的要诀,并从静坐吐纳中感悟天机,除了持之以恒的苦修之外,还要几分运气,也就是所谓的机缘。而机缘总是姗姗来迟,饥饿的痛苦却是立竿见影。更多的弟子忍耐不住,纷纷找到阿普、汤甲两位师兄,借来锄头、铁镐,相继在山谷中开荒种植。且不管修炼如何,先行填饱肚子要紧。
于是乎,千慧谷再次回归到往日的宁静之中。弟子们或是吐纳静修,或是耕作种植。悠闲中不乏淡然,而淡然中又透着几分枯燥与寂寞。
如此日复一日,不知不觉间过去了三个月。
而当深秋来临的时候,突然一声惊喜的喊叫撕破了山谷的寂静。接下来的几日,又是惊喜声不断。据说有人从静坐中吸纳到了灵气,并开启玄关,龙虎交汇,再又伐毛洗髓,终于脱胎换骨而修至羽士一层的境界。
沉寂已久的千慧谷,变得喧闹起来。
便是极少现身的阿胜长老,也踏着飞剑在山谷中盘旋了几圈。
而阿普与汤甲,更是召集众人,分享自家的修炼感悟,并给予释疑解惑。看来千慧谷的弟子修炼有成,全赖于他二人的悉心教导。两位师兄兴奋之余,泄露了一个口风,说是要从千惠谷选出十位弟子,参与百济峰的入门大典。其中的佼佼者,或许还将得到意想不到的赏赐,等等。
阿野扛着锄头,默默走向住所。
不远处的山坡上,依然聚集着数十位弟子。几个新晋的羽士高手,则如众星拱月一般,不时炫耀着修炼的艰苦与非凡的成就,又心安理得面对众人的恭维与奉承。热闹的场面,着实令人羡妒!
阿野丢下锄头,抬眼仰望。山崖上的那株老松,似乎没有任何动静。他踏入山洞,就地躺卧,无力闭上双眼,轻轻叹了口气……
与此同时,有人走出洞府,随着阵阵秋风吹来,也是禁不住出一声叹息。
三个月了,不眠不休,不吃不喝,一直在洞中吐纳调息。并先行修炼《天心诀》,接着又是灵霞山、岳华山、黄元山、紫定山等神洲各门的功法。要知道他虽然没有修为,而曾经看过的功法典籍却记得清清楚楚。谁料逐一尝试,全无收获。即使偶尔察觉到了微弱的灵气,依然难以吸纳入体。整个人的经脉与气海,犹如封死禁锢而无从开启。
唉,唯有亲身修炼,方知修炼之苦。在神洲的时候,太过于轻松,如今终于有了报应,却又不知如何是好!难道失去的修为再也找不回来,抑或是修炼有误而不得其法?
而后背的剑伤业已痊愈,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无咎站在洞府门前,可谓郁郁满怀。而低头俯瞰之际,他又添几分感慨。
山坡的草地上,数十弟子簇拥着几个趾高气扬的年轻人。其中的一个家伙很熟悉,竟是又黑又瘦的阿三。而素来胆怯懦弱的他,竟居中而坐,并接受四方的吹捧,显然是今非昔比的一个人物。松犬、山狼与阿易,则是守护左右,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还时不时唤以大哥而倍显恭敬。
大哥的头衔,竟然如此的不值钱。
不过,阿三成了羽士高手?
虽然在洞中苦修至今,而洞外的情形还是有所知晓。百多位新晋弟子,有九人炼气有成。而阿三,应该就是其中一位。
那个见利忘义、且胆小猥琐的家伙,竟然成了真正的修士。且不说出乎所料,简直叫人难以接受啊!
嘿,仙缘就是这般弄人!
不服?忍着!
或者是说,天道之下,万物混同,又何来君子与小人的分别呢?既然如此,何妨本色如我,任凭万物沉沦,独守一方天地朗然!哼哼!
无咎胡思乱想了片刻,狠狠吐了口闷气,心头舒服了许多,随即又嘴角微翘而神色自嘲。人要懂得自我安慰,不然没谁可怜自己。恰逢秋色正好,且去山谷中徜徉一番。他想好了去处,顺着台阶走下山崖。
来到了山坡上,喧闹的人群就在眼前。
无咎则是视若未见,转身奔着山谷走去。而他刚刚越过一排草棚,有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无咎兄弟,留步——”
是阿三,黑瘦的脸颊上透着异样的神采,并背着双手,抬着下巴,与从前判若两人。昂阔步之间,他又不容置疑地摆了摆手。随后紧跟的松犬、山狼与阿易等人急忙止步,依旧是毕恭毕敬的模样。
无咎回头一瞥,两眼一翻继续往前。
竟敢唤我兄弟?什么东西!
阿三却是紧追不舍,话语中带着诱惑:“哎,无咎兄弟,你想不想成为我一样的羽士?”
我日日想,夜夜想呢!
只要成为羽士,便能渐渐恢复修为!
而我已苦思冥想了三个月,还不是一筹莫展。
不过,这家伙话里有话。
无咎的脚下一缓,满不在乎道:“想啊!那又怎样?”
阿三趁机追上来,不由得收起高傲的神态,脸上露出贼贼一笑,随即又伸手捂嘴窃窃私语:“要想成为羽士,少不了灵石、丹药的相助。念及往日情分,今夜子时,谷中再叙……”
无咎停下脚步,诧然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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